就是许禾也能想到那些不了解真相的人会说什么了，孩子是不懂事的，但当父母的已经懂事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桩婚事是钱家人高攀了，不懂事的孩子怪不着，自然这问题就出现在了长辈身上。爹是亲爹，不会害亲女儿，那这作怪的，就自然是当后娘的了。

别以为没人当面说这种话，总有那么些不喜欢吴慧云，或者嫉妒吴慧云的丈夫考上了举人，甚至未来能做官夫人的人。其他方面说不着，可不就是只能在继女继母的关系上做文章。偏偏吴慧云这个人，许禾觉得人是真的好人，但心思敏感，就算风言风语对她造成不了伤害，也没办法不往心里去。

事实上也如此，等到许禾见到吴慧云的时候，她正送她亲娘还有娘家嫂子出来，不知道是聊了什么，脸色看上去有点强颜欢笑的样子。

因为计划着举家去京都，孙家并没有换房子，如今的院子平常住着虽然宽敞，但今天宴客，人来人往的，倒是显得小了。吴慧云跟着亲娘嫂子出了门，就打算去继女的房里看看，不管这门亲事她心底如何不愿意不看好，到现在这地步，也只能进行下去，不能在外人面前跌了孙家人的面子。刚转头就看到了许禾，两人交往多，看到了自然要打招呼的，许禾也不等她过来，径直走过去，带着安抚意味的拉着她的胳膊，“这是要去看文秀？”

吴慧云点头，知道许禾是在安慰她，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看看文秀准备好了没有，这从大早上我就开始忙里忙外的待客，还没来得及看呢，我婆婆在那里陪了一会儿，也去招待家里的老亲戚了。现在应该只有喜娘陪着，我不太放心。”

“好歹叫我一声姨，如今这孩子要出嫁了，我也该去看看。”许禾也不等吴慧云拒绝，跟着她就往孙文秀的房间去。

事实上，吴慧云也没打算拒绝，她和继女文秀的关系比之前更不如了，现在真是相顾无言，许禾去了好歹有个缓冲，陪着说说话也好。

孙文秀这里不止喜娘陪着，还有两个葫芦巷子里的女孩子，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许禾也认识，一个叫陈燕妮，是开杂货铺的陈家的女孩儿，另一个叫苗翠玲的，家里是开蔬果铺子的。曹操再坏也有三五好友呢，何况孙文秀只是糊涂，多恶毒多坏根本谈不上，有几个闺中好友再正常不过了。

都说成亲那天是女孩子最美的时候，许禾虽然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平日里小家碧玉的文秀，今日打扮起来，颜值上却是提升了不少，在嫁衣的映衬下，真应了那句，红颜新妆比花艳。

许是定亲了，认为自己长大懂事了，孙文秀看到许禾进来，竟然红着脸，带着新嫁娘的羞涩，笑着和她见礼：“许姨，好久没看到您了，近来可安康？”

“是有段时间不见了，我都好着呢，劳你记挂了。前段时间我家小瑜还惦记着说要来找你问问女红上的事情，没想到你这突然就要成婚了。小瑜今天也跟着来了，怕你忙，都不敢来打扰你，自己找她的小伙伴去玩了。”许禾语气温和的和她说着话，心里却着实有些惊讶，以往她还在葫芦巷子住着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她与吴慧云交好，这孩子虽不至于对她失礼，但也冷淡的很，没想到这要成亲了，态度竟像换了一个人。

不过看她对她继母一如往常的样子，就知道人还是这个人，就是不知道这改变是因为什么。

不等许禾猜测，孙文秀自己就藏不住话，满脸的甜蜜，“表哥说，等成婚后，也住到若水巷那边去，方便他求学，到时候，我去找小瑜妹妹玩。”

她和表哥对若水巷其他人都不熟悉，有认识的人带着，也能更快和街坊们打好关系。再说，许姨虽然和她继母交好，但对她也没有不好，宋瑜和宋瑾这两个孩子也都好相处。她不应该为了抵抗继母，就将所有人推开，就像表哥说的，这只能亲者痛仇者快，自己吃亏罢了。

许禾：“……那挺好的。”

就钱家那样子，一大家子不分家挤在一个院里头，还能在若水巷买房子？那买了算谁的？算谁的，一家子都要闹翻天。哦，可能是租房？不过，孙文秀嫁的是钱家的长孙，世人重视长子长孙，钱家有这么开明，愿意将成亲的长孙分出来？许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这姑娘以后的日子说不得还能过，她也只能祝愿这孩子的想法成真吧。

不过，看到吴慧云没有半点好转的脸色，就知道这话大概是少年郎骗女孩的鬼话。

许禾陪着吴慧云待在孙文秀这里，又有陈燕妮和苗翠玲两个机灵的女孩子插科打诨，喜娘也是个会看眼色的，几个人七聊八聊的，场面倒是不尴尬。

没过多久，外面突然喧闹起来，鼓乐声越来越大，不用去看也知道，该是迎亲的队伍快过来了。房里所有人都知道，孙文秀脸上的笑容越来甜，吴慧云总算调节好了心情，率先站了起来，“我看迎亲的人来了，我先出去照应一下，麻烦喜娘在这里陪着我家文秀。燕妮，翠玲可以出去看看热闹，说不定还能得个花红利市呢。”

第78章 孙文秀出嫁

陈燕妮和苗翠玲也都只是小女孩，爱热闹，一听还有利市拿，眼睛都亮了，齐齐点头，“婶娘先去忙吧，我们再陪文秀一会儿，等会儿就去看迎亲。”

许禾跟着孙文秀出来，就看见大概是孙家这边的亲戚，正在找人，许禾一看她忙，就赶紧说：“你先去忙你自己的，我去看看这迎亲的热闹去，不用管我。”

吴慧云要忙的事情确实很多，也顾不上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就跟着孙家的亲戚走了。

许禾在院子里没有看到自己两个孩子，猜测他们两个应该在外面，自己就直接出门去了。刚出门，孙家的大门就被两个没见过的少年关上了，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波人，有许禾眼熟的葫芦巷子的年轻人，也有一些没见过的，应该是孙家这边的族人。这些人连成一排，挤在台阶上，将迎亲的队伍挡在了巷子的过道上。

等到钱大郎慢吞吞的从马上下来，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新郎官得念诗！”其他人也都开始跟着起哄。

许禾其实见过这个钱家的长孙钱大郎几次，是个五官端正，还算清秀的少年，性格方面，也只听吴慧云念叨过两次，说是脾气好，但太温吞了，什么都听他娘的话，似乎是有点妈宝男的潜质。今日看着，穿着新郎官衣服的钱大郎，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很有几分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何处春深好，春深娶妇家。两行笼里烛，一树扇间花。宾拜登华席，亲迎障幰车。催妆诗未了，星斗渐倾斜。”钱大郎作为钱家的长孙，也是上过私塾读过书的，虽然至今连个童生都没考上，但背首诗还不至于被难倒。

巷子里真会作诗的也不多，孙家目前最高成就就是孙举人，其他人文采也没有多出众，钱大郎背了诗，大家也不再用这个刁难。反而默契十足的喊起来：“若想进门娶新妇，花红利市多多赏！”

花红利市就是红包，这也是迎亲时候的默认规矩了，给拦门的人开门钱，才能顺利接到新娘子。钱家自然也有准备，新郎这边的媒人、傧相都帮着，一边发红包，一边撒糖果豆子这些，引得周围看热闹的孩子争抢，一路挤挤挨挨的，总算是挤进了孙家的大门。

到这里还没结束，新娘子的闺房外还有一道拦路虎呢，孙家族内的堂姐妹，还有孙文秀的闺中好友，都拦着门。许禾看到一个皮肤有些黑，看着像是已经成婚的年轻妇人，笑着说了一句：“钱大郎，想娶我妹子，可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钱大郎赶紧拱手见礼：“堂姐只管问！”

那年轻妇人笑容满面，问出的话却实在是抓到了重点，“你说，往后，我妹子和家中婆婆小姑子发生争执，你帮谁？”

许禾猜想，这位孙家的堂姐与文秀的关系应该比较近，也了解钱家的家风和钱大郎的性子，这才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不过钱大郎并没有体会到她的好意，支支吾吾半天，才在傧相的提示下，说了句：“万事皆有理，我帮理不偏私。”还自以为聪明的补充了一句，“再说，表妹心地善良，对待家中父母孝敬有加，对待家中弟妹，也是多有照顾，哪里会有争执，堂姐这话，问的着实不该。”

只见孙家已经成婚的女孩儿脸色都变了，就是没有成亲的姑娘也觉得钱大郎这话有问题，钱大郎旁边的傧相和媒人，也一副牙疼的样子，唯独钱大郎本人，根本没觉得自己的话哪里不对，一副坦荡的样子，看的许禾捂脸。

因为钱大郎的话，这次拦门倒是简单了很多，女孩们拿了红包，没有再多加阻拦，实在是不想跟傻子多计较。

新郎在媒人的陪伴下，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齐齐转移阵地来到了堂屋里，孙家老太太，孙举人还有吴慧云都已经坐在那里。钱大郎和孙文秀齐齐上前叩拜，说了一通叩谢父母养育之恩，女儿不孝，无以报答的场面话。

孙举人脸色难看得很，深吸了两口气，才缓缓说了句：“愿我儿长乐无忧。”不是孝顺公婆，服从夫婿这样的套话，就知道孙举人对女儿再失望，也是希望她过得好的，就是不知道孙文秀能不能体会到她爹的好意了。

吴慧云是继母，这婚事又是这么回事，自然不会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情来，紧跟着孙举人说了一句：“愿我儿富贵百秋。”

这又是没有烦恼，又是富贵的，祝愿都是好的，新郎新娘齐齐谢过，这才分别在媒婆和喜娘的引导下，转身出去。

孙举人这个亲爹，情感丰富，虽不至于哭出来，但许禾也看到他眼眶都红了。就是一提起自家表哥就甜甜蜜蜜的孙文秀，在上花轿的那一刻，脸上也不由得带了惊慌。似乎终于明白，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只是孙家女，而是钱家妇。明明一直想要离开家里，远离继母，可真到了这一刻，心里却慌了，万千思绪都涌了上来，离开家，嫁到外家，真的是对的吗？舅母变婆婆，还会对她像以往那般好嘛？表哥呢，又真的能够做她的依靠吗？

这些问题已经无人可以回答孙文秀了，她只能压下这些想法，劝自己，一切都会更好。

好不好的，许禾是不知道了，迎亲队伍迎走了新娘，许禾这些孙家的街坊，却不会跟着去，孙家自有宴席招待他们这边的亲朋好友，也只有孙家族里一些关系比较近的同辈之人跟着送亲去。

钱家的情况许禾不清楚，孙家这边的宴席还是挺热闹的，孙家如今不缺这些钱，席面办的很丰盛，味道也好。孙举人要陪他的同窗好友，吴慧云也要忙着招待家里的亲戚，许禾带着孩子跟着陈嫂子这些葫芦巷子的主妇们坐一桌，都是熟人，也不用假客气，吃饭的氛围还是很愉快的。

这时候迎亲宴都近黄昏了，等许禾吃饱喝足，天色已经不早，离开前，许禾又去看了吴慧云，吴慧云忙了一整天都没停歇，脸上的疲惫都没办法遮掩，看到许禾过来，拉着她的手，“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这人性子就是这样，明知道别人只是说闲话，自己就是放不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夫君已经说了，等到文秀回门，一家子就准备出发去京都了，这些闲话，等闲我也在听不到了。”

许禾拍拍她的手：“你能想得开最好，文秀那里，我虽说不会专门盯着，但好歹这孩子喊我一声姨，若真有什么事情上门来，能搭把手的，肯定会搭把手。你们确定好出发的日子，就打发人来告诉我，到时候我去给你送行。”时间确实不早了，许禾也不多说，“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去歇会儿，有什么事情过后再处理也不晚。”

吴慧云点头，没有多留她，一个是实在是累了，再一个，她今天忙了一天，将儿子托给了她亲娘和嫂子，现在也要去看看，“行，等空闲了，我再去找你。”

从孙家出来，天已经半黑了，隔壁许老四都已经回来了，他和孙家交往不多，主要是家里没个女人，和吴慧云就没办法多打交道，至于孙举人，那更不是一路人。不过因为如今两家住得近，许老四还是给人家孩子送了添妆礼的，也没劳烦许禾帮忙，直接给了陈嫂子帮着一起拿过去的，只不过没有整天待在这里，就是宴客的时候回来吃了席面。

不放心妹妹和外甥，许老四将从宴席上打包的饭菜给了刚回家的许岭，吩咐：“你给阿崇送去，我送你姑姑和表弟表妹回家。”

也不等许禾拒绝或者答应，就自己拉着他两个外甥，往外走去，许禾无奈，要送就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