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不远处。

骑兵跪在九骑马车前，“爷，晚了一步，济慈大师被杀了，他心爱的小徒弟，那个叫怀生的小和尚倒是躲过一劫。”

马车里许久没有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

训练有素的骑兵都跪到双腿发麻了，马车里才传来了一道辩不出感情的声音，“留下四人护送小和尚平安到他欲要去的地方。”

骑兵如临大赦，“是！”

马车里忽然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有感慨，有惋惜，有愧疚，有惆怅。

叹息声后。

又道，“回。”

骑兵迅速翻身上马，原路返回。

……

破庙

怀生哭够了，轻轻的抬起小肉手，给济慈大师掩上了清明的双眸。

跪坐在旁边，念了一遍大悲咒。

小六就乖乖的坐在怀生旁边，怀生做什么，小六就做什么。

小六看着怀生起身出去，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着怀生一起出去。

怀生捡到了一把生锈的锄头，就在破庙不远处的空地上开始挖坑。

小六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另一把锄头，便用力的撸起袖子，用自己的小手去挖。

两个孩子的力气怎么够挖出坟墓埋一个大人？

幸好这会儿来了四个好心人叔叔。

四人身强体壮，很快就帮他们挖好了坟茔，又好人做到底帮怀生安葬了济慈大师。

怀生哭着对四个人磕了头，“多谢施主，佛祖会保佑你们一生平安。”

怀生守在坟前，小六坐在怀生旁边。

怀生捏起小拳头，告诉小六，“我一定会替我师父报仇的！”

小六点点小脑瓜，懵懂的看着怀生。

怀生抿了抿薄薄的唇瓣，“我…我定会将九千岁千刀万剐！”

小六两只小手握住怀生的手，“那你要小心哦，娘说刀很危险，小宝宝不可以碰，要长大以后才可以。”

怀生用力的点头，“我要变得强大，变得厉害，方可和九千岁抗衡，他不过只是一个讨好昏君的奸佞小人罢了，他就是一个大太监！”

小六眨巴眨巴乌溜溜的大眼睛。

怀生看着小六，“你要记住，九千岁是天底下最坏的人，没有之一！”

最坏的人……

小六小脑瓜里的最坏仅限于……

“九千岁会不给小宝宝饭饭吃嘛？”伯娘就会。

“据说九千岁会抓了孩子去炼丹，以保长生不死。”

“九千岁会骂小宝宝是赔钱货嘛？”爷奶就会。

“他手上沾满鲜血，无数冤魂葬送于他的股掌下。”

“九千岁太坏啦！”

“对。”

“鹿鹿要对他翻白眼！”姐姐说讨厌一个人最直观的办法就是翻白眼，虽然鹿鹿觉得翻白眼太难学啦！

“……”

从此以后，小六稚嫩的小心脏里，留下了“九千岁是大坏蛋”这个强烈的认知。

顿了顿，怀生忽然悲从中来。

擦了擦眼泪，“我以后，好像就只有一个人了。”

小六赶紧给怀生擦了擦泪豆豆。

像是娘亲哄自己一样哄怀生，“乖乖，不要怕，你还有鹿鹿，等鹿鹿的娘找到鹿鹿，我们就一起回家！”

“鹿鹿……”

“嗯！就似我，我就似鹿鹿，怀生有鹿鹿。”

“嗯，我记住了，鹿鹿。”

“嗯呢！”

小六抱着怀生的胳膊，靠在怀生肩膀上，两个小豆丁紧密的挨在一起。

小六奶声奶气的说道，“爷爷会变成一颗小星星，天黑的时候怀生抬头看到最亮的小星星就是爷爷，爷爷会一直一直看着怀生，就好像鹿鹿的爹爹一直一直看着鹿鹿一样……”

怀生扭过头。

望着一本正经的小六，忽然笑了，“谢谢鹿鹿。”

然后怀生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赶紧捧起小六的两只小手，看着小六因为帮自己挖坟茔而破皮的小手指，轻轻的吹了吹，“对不起。”

小六用力的摇头，“不痛哦，一点都不痛，怀生不用对不起啦！”

转眼到了傍晚。

怀生带着小六去讨饭。

混迹于一群真正的乞丐中，两个小豆丁的身影很是显眼。

以至于有路过的人问怀生，要不要把妹妹卖给她们。

怀生目光警惕又气恼的看着对方。

可是估摸着自己打不过对方那么多人，所以只能气闷的一声不响的牵着小六到旁边继续讨饭。

出师不利。

两个小豆丁只讨到了半块窝窝头，怀生将沾染的泥土一点点的小心翼翼的揪掉，把干干净净的窝窝头递给小六。

小六掰开。

怀生连忙说道，“鹿鹿，我不饿的，你自己吃，师父教给我了功夫，我可以抗饿的——”

话音未落。

咕噜噜——

怀生的肚子叫了。

小少年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耳根都泛红。

小六正经的板着小包子脸，脆脆的说道，“怀生哥哥可以抗饿，但是怀生哥哥的肚肚不可以哦，鹿鹿把窝窝头给怀生哥哥的肚肚吃，但是要请怀生哥哥帮个忙吃下去啦！”

怀生扯了扯唇角。

这个小机灵！

接过小六手里的半点窝窝头，“一起吃。”

小六用力的点头，“好哒！啊呜——”

窝窝头很小，两口就吃下去了。

天色渐晚。

两个小豆丁手牵手来到了破庙里，窝在小角落一屁股坐下来。

小六捶着自己的小短腿，“老天爷爷爷又要闭上眼睛睡觉觉啦。”

所以天就黑了。

……

顾半夏在明月镇寻了七八个村子，依旧没有小六的消息。

但是她隐隐约约感觉小六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不肯就这样前功尽弃。

路过其中一个村子口。

顾半夏赶忙毕恭毕敬的询问坐在村口侃大山的大爷大娘们。

大爷大娘们纷纷摇头，“没有见过。”

顾半夏泄了口气。

转身的瞬间——

身后有个大娘冷不丁说道，“小娘子，你不妨去镇西看看，大户人家买小厮小丫头都是在那里交易的。”

顾半夏一愣。

这位大娘也是旁敲侧击提醒她，小六可能被人抢走去卖了。

她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忙问道，“大娘，我该怎么去那边？”

好心的大娘道，“你从这儿一直向西走，走一个多时辰大概能看到一个破庙，在破庙的东南方拐弯，再一直走上半个时辰就到了。”

顾半夏急匆匆道了谢，迫不及待朝着西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