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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魏

作者:老周不庄 | 分类:历史 | 字数:110.3万

第157章 论道,我擅长

书名:霸魏 作者:老周不庄 字数:2363 更新时间:2024-11-20 02:51:53

面对曹芳的询问,钟琰既兴奋又不安。

她委屈自己,入宫为女史就是为了王浑入仕。天子第一次见她就说到了王浑,可谓心想事成。

可是天子也给她出了一个难题。

天子没有直接授予王浑官职,而是询问王浑的能力。除了留下足够的回旋空间外,也有考校她的意思。

既考校她的眼光,也考校她的态度。

如果将来王浑入仕,不能称职,她也有责任。

想到之前天子对她的文章的评价,她不觉得天子会轻信她所言,不做验证。

在这种情况下,她最好的选择是如实而言。

可是她更清楚,王浑的优势在军事,但他本人的志向却不是军事。如果她向天子坦言,天子按照她的建议,安排王浑从军,王浑肯定不满意,说不定还会埋怨她。

可若是不说真话,以王浑的实际能力,恐怕也很让天子满意。

一时间,钟琰犹豫不决。

曹芳看在眼里,无声地笑了笑,轻挥衣袖。“看起来,女史没有准备。不急,你考虑好了再回复。”

“谢陛下。”钟琰窘迫地拜谢,退在一旁。

甄瑜看在眼里,有点不好意思。是她安排钟琰在天子面前出现,如今却让钟琰受窘,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陛下,征南将军好学向道,为子弟取名择字颇有道风,其子弟想必对道学也是有研究的。”

曹芳有点无语。

甄瑜啊,你是皇后啊,有必要这么卑微吗?

“好道未必知道。”曹芳淡淡地说道:“从道经里选几个字做名字,最多是慕道而已。那些静坐苦修的道士都未必知道,何况只是将道经当作谈资的。”

甄瑜不善言辞,见天子不悦,也不敢再说。

钟琰却有些怒了。

天子这话不仅意指王昶、王浑父子不知道,还有暗指她的意思。

在此之前,她就听说天子调侃她取名琰有追慕蔡琰的意思。

这本来没什么,她的确仰慕蔡琰,可是天子这意思分明是说她力不能及。

这不能忍。

钟琰轻咳一声,躬身而拜。

“陛下,妾冒昧,敢向陛下请教一二。”

曹芳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知道钟琰心高气傲,入宫是迫不得已,肯定会找机会发难,也早有心理准备。

此刻顺着甄瑜的话提及道经,就是引钟琰发言。

真要说儒学,他未必有优势。可是谈玄论道,他还真不怕任何人。

所谓玄学,说起来是三玄——《周易》、《老子》和《庄子》和佛学之类的高大上话题,其实还是一些方法论、世界观之类的哲学范畴经典话题,而且属于比较肤浅的那一类。

这些话题本来就没有定论,最后大多沦为诡辩。

“陛下是否以为,清谈玄论并非问道,静坐苦修才是?”

“是的。”曹芳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那老子、庄子也静坐苦修吗?”

“理当有之。”

“何以见得?”

“你体验过恍兮惚兮的状态吗?”

钟琰微怔,沉吟片刻。“偶尔有之。”

“有没有觉得那时候的心境特别空灵,常有难以名状的自在,或苦思不得的难题豁然而解,或文思泉涌,妙句偶得?”

钟琰眼中露出一丝讶色。“陛下……也有?”

曹芳没有回答钟琰的问题,接着说道:“这就是静坐苦修追求的状态,也是得窥大道的必由门径。对你而言,只是偶尔得之,纵有灵光闪现,不过是几句绝妙好辞罢了。老子、庄子修行有得,才能写出《五千言》《逍遥游》这样的大作。若非如此,岂能满篇粲然,字字珠矶?”

钟琰愣了半晌,脸上泛起微红。“陛下有过这样的体验吗?”

曹芳一本正经的叹了口气。“以前经常有,现在嘛,政务缠身,很难再有这样的心境了。”

“那陛下有何心得,能否赐教?”

曹芳盯着钟琰,目光灼灼,看得钟琰浑身不自在,想避开,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你知道西方的浮屠道(佛教)有开悟一说吗?”

钟琰眼神疑惑,摇了摇砂。

曹芳咂了咂嘴,又道:“那你知道更远的西方,有基督教吗?”

“基督……教?”

曹芳眉头皱得更紧。“那你知道西域有波斯国,其国有拜火之教吗?”

钟琰彻底无语了。

曹芳说的这些,她一无所知。

“陛下说的这些……都是蛮夷的学说吧?”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曹芳淡淡地说道:“天下之大,风土各异,人情有殊,但最精妙的学说却是殊途同归。你连那些学说都没说过,只知道中原那几部书,焉知他们所言是真是假,又有几分偏颇?”

曹芳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就算朕告诉你体悟,你敢相信吗?”

钟琰的脸腾的红了。

曹芳的语气很随和,但随和背后却是深深的不屑。

甚至不屑与她争论。

她从小到大,一向以才思敏捷着称,被人称作才女,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

“妾不才,敢请陛下赐教。”

曹芳眉心微微皱起,有一些不耐烦。他想了想,说道:“道经有言,‘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这一段话,当与‘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相对照,说的正是天地形成之前,混沌初开的景象。你能理解吗?”

“能。”钟琰点点头。

她听得聚精会神,以至于点头的时候非常用力,不仅头上的发髻跟着晃动,连插在头发里的步摇都险些甩出来,金珠晃动,叮叮有声。

“你见过类似的情景吗?”

钟琰再次愣住了。“没……有,混沌先天地而生,岂是可见之物?”

曹芳笑笑,带着一丝无奈。

“混沌虽不可复见,类似的情景却一再出现,只是看你用不用心罢了。比如演阵之时,数千人初聚于校场之上,既无行伍,又无阵型,一片混乱。虽有号令,无人能听。虽有旗鼓,无人能见。待人心初定,各归其处,行伍初见,阵型略显。再然后,横竖整齐,部曲清晰,闻鼓而进,闻金而退,不就是一次由混沌而天地万物的重演吗?”

钟琰恍然,随即又说道:“庄子曰,倏忽为混沌开七窍而混沌死,失大道之天然。依陛下之见,尚规矩而轻混沌,岂非舍本逐末,舍道而就术?”

“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徼,本是一体两面,何来舍弃?”曹芳无声地笑了,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坐而论道,却不能起而行之,既不能知其徼,又不能得其妙,只剩下大言不惭而已。此等清谈之徒,朕不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