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八古墩。

这里是一片外来人员聚集的廉价出租区，就像是热内卢的贫民窟，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光我知道这一片就有着倒爷、空空门、砸瓶、黑油......

当然这些都是黑话，倒爷和空空门自然不用多解释，一个是南北倒卖二手衣服和磁带光碟的，一个是小偷。

而砸瓶其实也不难解释，这就是俗称的偷车党。

之所以叫做砸瓶是因为有的电瓶车带着警报系统，将喝光的矿泉水瓶丢出去砸在电瓶车座上就能知道这俩电瓶车有没有开启警报，开启警报的一般砸瓶不怎么愿意出手因为车主很有可能就在不远，之所以开启警报就是能听到警报声音。

所以一般出门在外，尤其是骑电瓶车的时候，如果在车子附近出现了矿泉水瓶，那么就一定要留意，说不定就是被砸瓶的给盯上了。

砸瓶在江城几乎已经形成完整的产业链，不止有着砸瓶，还有着电蛐蛐，开巷子。

电蛐蛐仍属于砸瓶的一种，只是他们不是偷完整的电瓶车，而是偷电瓶车的零件，大到电池，小到后视镜，无所不偷。

而开巷子则是负责销赃的存在，因为砸瓶大多是团体行动，所以一般都是一整个巷子的住的都是砸瓶，他们把偷来的电瓶车就像是商店里罗列商品一样分门别类按大小按品牌的清洗干净摆在巷子里，等有人来买这种偷来的电瓶车，就由开巷子的进行讨价还价。

一般来说这种偷来的电瓶车价格远低于市场价，而且大多是卖给熟人，或者是附近外地打工的盲流，这样的话不会担心被点火，因为熟人自然不可能举报，而打工的盲流根本就不敢招惹这些砸瓶。

他们团体合作，报复心又极重，轻易不敢有人招惹。

这群砸瓶的基本上个个出门都带着家伙事，一来是担心砸瓶的时候被人发现用来恐吓脱身，二来也是因为砸瓶的分成各个小团伙，经常因为抢地盘而大打出手。

以前我跟着爷爷走江湖的时候，我就没少见识过这群砸瓶的人下手的后狠辣凶悍，甚至好几次都闹出人命。

当然我在那个时候也没想到，江城砸瓶这种快要消失于江湖上的职业在二十年后被一个姓胡的大明星搬到了银幕上，名字起的很文艺叫什么南方车站的聚会。

可我总觉得，还是应该叫作砸瓶更加合适妥帖。

相比于砸瓶的狠辣，黑油则要阴险的多。

所谓黑油说白了应该也属于江湖上的五花八门，从事这种黑油行业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女人。

因为廉价出租房里住的不少都是外地打工的年轻人，他们缺少足够的生理和避孕常识，很容易就会让女人大了肚子。

开始因为不懂并不知道是怀孕，等显了肚子又舍不得花钱去正规医院，拖来拖去就已经七八个月，没有哪个正规医院敢接这样的病人，所以这个时候就会找到黑油。

黑油只认钱不认人，她们比古时候那些最残忍的稳婆还要无情，她们可不会管七个月还是八个月，只要给钱到位就能帮人流产。

她们可不讲什么卫生消毒，完事之后将麦秆烧成的黑灰混合着一种特殊的植物油往人身体里那么一塞就算完事。

我爷爷曾经说过这群黑油丧尽天良已经完全泯灭人性，天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她们手里。

可她们不管，她们眼里只有钱。

平时我是不乐意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虽然我是一个江湖老海，可这种地方别说是江湖老海，搞不好连江湖老能也得闪一跟头。

我们之所以会来到八古墩的廉价出租区，是因为从沈嫱市局朋友查到的信息来看白小白就住在八古墩五十六号。

我和张鱼从陈家墩街道办事处拐进去，道路两边的泥水直往腿上甩。

好好的一条牛仔裤肉眼可见变成了芝麻杆，陈记包子铺蒸笼里热气腾腾，老板捡出的第一个肉包子直接丢给了街边蹲着的那条大狗。

这狗浑身脏兮兮的，但精神头不错一直流着口水盯着老板的蒸笼。

见肉包子丢过来大狗从泥水里起身叼起包子就走，张鱼递过钞票顺便问了一嘴道：

“老板，你养的这狗可真不赖。”

老板捡出两个三鲜包两个鲜肉包回道：

“别提了，这狗要是我养的，我早就打死吃肉了，你们也看到这狗有多大，它只要往这里一蹲哪还有人敢来我这买东西。”

张鱼脸色顿时黑了下去，我知道他是兴安岭猎人出身，猎人赶冬荒打围猎都离不开猎狗，所以猎人和猎狗是最要好的朋友。

“俺看你这是...”

果然张鱼语气不善，一副要找茬的样子。

我赶紧拦住张鱼的话头问那老板道：

“这就奇怪了，既然你不喜欢这狗，为什么还给他喂吃的？”

老板倒也坦然的，他叹了口气说道：

“唉，别提了，前两天附近住的有一个开出租车的给了我二百块钱，说是让我每天请这狗吃俩肉包子，结果现在这狗每天准时准点都在这守着根本就没法正常做生意，悔的我肠子都青了。”

我和张鱼对视一眼，显然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摸向烟盒给老板派了根烟，老板是个实诚人，要不然也不会被大狗耽误生意，仍然照约定喂大狗肉包子。

他接过烟放到鼻子上闻了一下然后别到耳后说道：

“做买卖的时候可不敢吸烟，我家这包子干净着嘞。”

老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满满的自豪，显然对自家的包子很自信。

我见他心情不错赶紧问道：

“老板，你说的那个出租车司机是不是姓白？”

能在八古墩廉价出租区开店，老板自然是个聪明人，他警惕的打量着我们说道：

“怎么？你们找他有事？”

我陪着笑脸说道：

“那位出租车司机是我们的朋友，我们都是楚天出租车公司的，他这两天没来上班，我们来看看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老板看了看我，见我没有恶意这才说道：

“你还别说这两天还真就没看到他，之前每天早上都来我这吃包子的，别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