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过头，对身边的士卒们说：“在战场上喊：钟征已降，缴械不杀。”

“是。”士卒们开始在战场上纵马驰骋，一边跑一边喊：“钟征已降，缴械不杀。”

刚开始的时候是几个人喊，但慢慢地无数人都开始喊起来，甚至连麟州军也有跟着喊的。

于是越来越多的麟州士卒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放弃了抵抗。

钟征的大纛落了下来，他颓然地坐在一处高地上，四周围绕着他的亲兵。

亲兵们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神情，只有他的脸上是投降的耻辱和痛苦。

他忽然听到了脚步声，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姿容美丽的少女正缓缓走来。

那少女穿着仙女的七彩裙袍，身上的披帛还随着战场的风在飞舞。

看到她，那些亲兵部曲们都露出了畏惧之色，不敢与之对视，甚至有人跪了下去，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

主君没让他们跪，他们不该跪。

可那不是普通人，那是神仙啊。

柏舟抬头看向钟征，道：“你后悔吗？”

钟征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对不起张使君，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而我……”

柏舟打断了他，再次问道：“你杀了那么多的无辜百姓，你后悔吗？”

钟征似乎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只要能够赢，这些都算不了什么，这个时代的很多将领，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那些对草民也广施仁义的行为，只不过是记载在古书上的古老故事而已。

那是圣贤才会做的事情，但圣贤打不了胜仗。

柏舟看出来了，他并不感到后悔。

他反而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

柏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将领都要改造了。

“从今天开始，将\军便在草庐之中读圣贤书，躬耕于陇亩吧。”她说。

有忠诚的亲兵为自己的主君鸣不平，急切地说：“我家主君精通兵法，百战百胜，就算输了这一次，也不该被发配去种田！仙长怎可如此羞辱主君？”

“羞辱？”柏舟转过头来，面色冰冷，但眼神却十分凌厉，那个亲兵连忙将脸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这片土地上十之八九的民众都在耕种，在我眼中，你家主君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亲兵涨红了脸，反驳道：“我家主君是士族！出身高贵！”

钟征打断了他：“不要再说了！败军之将，不敢奢求更多，能有几亩薄田，让我能够耕种糊口，我已经很满足了。”

但那亲兵却红着眼睛，觉得自家主君受了天大的委屈。

柏舟面无表情地道：“让你躬耕于陇亩，是让你明白粮食的可贵，耕种不易，让你明白焚烧田地里的庄稼，是多么严重的罪行。让你读圣贤书，是让你明白做人的道理。”

“或许历史上有很多名将都是靠手段残忍、毫无下限而取得成功，他们成功之后连史书也会帮他们洗白，认为他们虽然德行有缺，却不失为一代良将，那些被他们所杀死的无辜百姓，似乎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但在我这里却不一样。”

“这个世上，不是只有搞阴谋诡计才能够成功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很坚定，她站在那里，就像一座矗立于天地之间的山峰，“我希望你在学兵书之前，先学着做一个人。”

说罢，她转过身，那亲兵露出了愤怒和委屈的神情，咬着牙看着她的背影，说：“她，她就算是仙长，也，也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和这样的话来羞辱主君。”

但钟征却坐在那里愣了很久，他似乎在思考柏舟所说的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发呆。

身边的亲兵们见他这个样子，还以为他是被柏舟气的，连忙安慰道：“主君，您不要生气，我看领兵的那位夫人才是主事的，而不是这位仙长。您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说不定那位领兵的夫人，对了，我听他们叫她紫薇夫人，说不定她会，不，她一定会欣赏您的，您很快就能再次大展宏图了。您可千万不要把那位仙长的话放在心上啊。”

“不。”钟征忽然说，“我应该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亲兵们都露出了讶异之色，他们的主君平时不是这样啊，今天转性了？

“因为……她是西王母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那一刻他似乎想通了，那个女仙，不是普通的仙人，她是西王母。

她这么做，是在点化他。

或许，他真的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