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枯坐着抱了尸体良久。

日升月暮。

潮涨潮落。

天色渐暗时，失去耐心的君冥从马上翻身而下，缓缓夺步至她身侧道:

“别看了。”

“左右不过一个死人而已。”

“跟我回宫，到了那里，我会给你他所不能给的一切。”

言毕，君冥蹲下身。

并缓缓伸出手，将手置于她身前。

眉眼间，皆是对她居高临下的怜悯。

阿念木木的抬起头。

昔日澄澈的眼底眸光暗淡，翻涌着不详的血色。

但不过片刻，她便垂眸，掩去眼底的暗色。

接着伸手，搭上了君冥的手。

君冥弯起眼。

似是很满意她的乖顺。

“乖，听话。”

君冥将纤弱的少女拥入怀中。

轻抚着少女的发丝，难得放柔声音哄道：“莫要管他，他顾离能给的，我君冥也能给。”

阿念没有回应。

她低着眸，不知是在想什么。

那日过后，君冥将阿念带回宫。

帝王寝宫内，绫罗软账，烛火摇曳。

凌乱的大床上，君冥俯下身，有些情难自持的问：“他碰过你吗？”

阿念不语。

君冥皱着眉，脑海中闪过些不好的画面。

不过很快，他又压下脑海内杂乱的思想。

自顾自的低喃道：“没有也好，有也罢，反正那人已经死了，我不在乎。”

听到这话，阿念抬起头。

少女黑白分明的眸中氤着一团黑雾，面无表情。

君冥轻笑了一声。

旋即残忍的捏住少女的下颚，沉声问：“这么看我干什么？还在想他吗？可惜了，你想也没用。”

左右不过是个死人。

还能和他抢人不成？

只是话音刚落，胸口忽地一痛。

君冥错愕的低眸。

却见一把泛着寒光的小刀，正插在他胸口间。

阿念抬起头。

那双原本懵懂的眸子，被猩红血色所取代。

“这是你应得的。”

她说。

……

新帝薨了。

而被新帝带回宫的妖妃，则在刺杀新帝后连夜潜逃出宫。

但没多久，妖妃就被抓了回去。

据说，被抓回去时，那妖妃怀里还抱着旧情人的尸体。

此时因新帝的缘故，民间赋税过重，又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

只是他们没胆子向皇室发火。

便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向了被世人称作妖妃，可实际年龄还未成及笄的少女身上。

他们挖去那妖妃的眼，砍去妖妃的四肢，将妖妃制成人彘。

可妖妃不愧是妖妃。

不过半日，便生出新的内脏，再度复活。

只是这一次。

那双原本澄澈的乌黑眸子，变成了宛如血染般的赤色瞳孔。

苏醒后，阿念怔怔的看着对面。

看台下，满是义愤填膺的百姓。

他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叫嚣着要杀了她，要将她碎尸万段。

可明明……

这些人体内都流着她的血。

是因为喝了她的血，这些人才侥幸在瘟疫中存活。

阿念讷讷着，想要解释。

可百姓们才不管那么多。

见少女双眸变得血红，他们越发笃定这是妖怪受不住刑法，终于显出了本相。

他们逐渐兴奋起来。

见寻常办法无法烧死妖妃，便将妖妃吊在高台上，置于烈日之下。

十年。

整整十年。

风吹雨打，日晒雨淋。

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年后，阿念于某天夜里断气。

百姓大喜过望。

他们认为自己战胜了邪祟，是大功一件。

取下尸体后，他们又将尸体焚烧。

生怕那邪祟不能入阿鼻地狱，还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只是妖妃尸体古怪。

哪怕皮肉早已化成灰，骨骼依旧不朽。

负责烧尸的宫人觉得烦躁。

见实在烧不成，便随手将骨头扔进了乱葬岗。

那骨头积攒了太多怨气。

尸骨化煞。

原本懵懂无知，跌跌撞撞活在这世间的少女，最后真的成了一方邪祟。

此后数年，邪祟为祸一方。

那些体内流着她的血，却又残忍将她杀害的百姓。

被她一个个的报复了回去。

那场梦十分古怪。

在梦中，岁念一直代入着第一人称的视角，只能看到邪祟如何四处作乱。

却始终看不清邪祟的脸。

直至梦境尾声，她才通过血泊倒影，看见了邪祟的容貌。

那张脸……

分明就是她。

……

想到这，岁念猛地从回忆中惊醒。

后背冷汗淋漓，岁念撑着床边的柜子，一时间没能从那一眼带来的震撼中回神。

【宿主……】

失神时，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

它似是被岁念刚刚的模样吓到，小心翼翼的问：【您还好吗？】

岁念掩去心事。

哑声道：【还好。】

话落，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响。

“念念，你刚刚在同谁说话？”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少年印着暗纹的白色衣袂。

岁念怔住。

抬头时，她看清了顾离的脸。

梦境与现实重叠，让岁念有片刻的恍惚。

回过神时，顾离已经在她身边坐下。

见她脸色不对，顾离拧眉。

随即伸出手，一脸担忧的问：“怎么了？是发烧了？还是昨日夜里着了凉？”

少年语气关切。

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拨开她额前碎发，试图贴着她的额头帮她测体温。

岁念瞳孔一缩。

随即在对方逼近时，近乎本能的躲到了一边。

“念念？”

顾离蹙着眉问：“你还好吗？”

耳边许久未曾响起声音。

顾离看去时，却见少女脸色苍白。

顾离欲言又止。

却终是没说什么。

直起身温声哄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言毕，顾离起身离开房间。

紧接着，他合上房门，连动作都放得很轻。

人一走，系统便迫不及待的滚了出来。

暗戳戳的问：【宿主，你刚刚怎么了？】

为什么那么排斥主神大人？

难道主神大人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宿主？

好像也没有吧？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时，耳边响起岁念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系统一愣。

用它那并不多的脑容量思索了半天后，才试探性的问：【宿主你昨晚做了个梦？】

顿了顿，系统又八卦的问：【是什么梦啊？】

梦里有主神大人吗？

岁念低眸，好一会儿才道：【是个噩梦。】

梦里，待她好的人是顾离不假。

可……

在那场噩梦里，君冥生着的，分明是顾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