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冬天。

小江昭捧着一杯热牛奶坐在亭子的台阶上，他不懂为什么姐姐一定要他多交好朋友。但是只要他交好朋友，姐姐就会很高兴。

晚上会陪小江昭睡觉。

所以他勉强愿意下楼交朋友。但小江昭交朋友的方式也很神奇。

他就像钓鱼一样坐在台阶上，谁愿意主动和他说话，谁就是他的好朋友。

他自己一点都不主动。

“咦，你好久没来啦。”小江昭喝了口牛奶，舔去嘴唇周围的奶晕，“你干嘛要躲在那里呀？那里很冷的，你坐过来呀，我这里有太阳。”

离得近了，小江昭才发现，小江沉好像被人欺负了。

他浑身都是伤。

鞭伤、烫伤、烧伤……还有很多小江昭不认识的伤。

头发也乱糟糟的。

但是小江昭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又大又明亮，他羞涩地抿了抿唇，脸颊上的两颗酒窝轻轻凹陷下去，“不啦，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这还是他偷偷趁那个男人出去喝酒才溜出来的呢。

小江昭又喝了口热牛奶，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歪了歪脑袋，“你也在做游戏吗？”

“什么是做游戏？”小江沉好奇问。

“就是……”小江昭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姐姐给我包扎伤口的时候说，说是老天爷在和我做游戏，老天爷不是故意让我受伤的，所以他让姐姐来救我来啦！不过你现在可比我严重多了，说明老天爷也在和你做游戏呢！”

小江沉想了会，重重“嗯”了声，咧着一口干净的乳牙笑起来，“对呀，我也在做游戏呢……不过这游戏真疼呀。”

但他甜蜜乖巧地翘起唇角。

所以这是老天爷在和他做游戏。那姐姐什么时候会来救他呢？

小江昭思索了几秒，把脖子上挂着的卡通水杯送给他，里面是满满的蜂蜜水，“你要是疼的时候就喝点蜂蜜水吧，我每次生病的时候，姐姐都是这样哄我的。平时只能加一勺蜂蜜，但是我生病的时候就可以加两勺蜂蜜！”

“哦。”

小江沉小心翼翼把水杯抱在怀里。

他抿了抿唇，“可是，你把水杯给我，你怎么办呐？”

“没关系的，反正我不想要这个了，我有好多这样的水杯，姐姐每天都会给我做蜂蜜水哦。”小江昭把最后一口热牛奶喝完，“姐姐说喝牛奶会长高高，我希望我能长得高高的，早点保护姐姐！”

小江沉轻轻眨眼。

他也想长高高保护姐姐呢。

不过小江沉连饭都吃不饱，没有牛奶喝，要是长不高的话，可真是难办呀。

“江昭！”

“我让你交朋友，没让你做姜太公！”

少女的声音骤然响起。

小江沉慌张抱紧水杯躲进旁边的竹林里。

他现在好丑，好脏。

不能被姐姐看见。会吓到她的。

般姝抱着一包薯片咔擦咔擦吃着，她皮笑肉不笑，“你交朋友的方式就是坐在凉亭里晒太阳是吧？王小翠说你从来不和他们玩，你哪来的好朋友？”

小江昭想说，他有好朋友呀。

他指了指般姝身后的竹林，“我的好朋友就躲在那里呢。”

般姝一愣，回头。

竹林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一片人影都没有。

“江昭，你现在还会撒谎了是吧？”般姝眯了眯眼，“走了，回家吃饭。”

过了很久很久，小江沉小心翼翼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轻轻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姐姐发现他。

他抿着唇，开心地翘了下唇角。

今天又见到姐姐啦，真是幸运的一天呢！

小江沉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家，忽地，身后的木门被大力踹开，小江沉浑身颤抖了下。埋藏在骨血中的恐惧又争先恐红地冒出来。

他飞快把锅上烧好的饭菜端出来，可是他个子矮，站在小板凳上还是有点够不着。

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把小板凳踹倒，小江沉就这么重重摔在地上，滚烫的热汤泼在他还未来得及结痂的伤口上，痛得他小脸皱成一团，脸色煞白。

“你个丧门星，老子输钱全他妈是因为你！”

门口大敞着。

冰冷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小江沉身上。

一刀，一刀，如同凌迟。

哪怕鲜血淋漓，还不肯罢休。

小江沉蜷缩着身体，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巧克力，天气一冷，这块本来融化开来的巧克力又变得坚硬，只是形状很丑了。

就像江沉。

他又想起小江昭对他说的话。

这是老天爷在和他做游戏。

姐姐会来救他的。

可是。

小江沉忘了，姐姐只有一个啊……

姐姐去救江昭了。就不会再救江沉了。

啊。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明白过来这个道理的？

哦。

是在江沉十五岁那年。

他生得很漂亮，皮肤白皙干净，下颌精致利落，五官轮廓立体俊秀。

老赌鬼喝完酒，那双令人作呕的手色迷迷地摸上江沉的脸。

老醉鬼说，“还没和女人睡过吧？男人也一样让你爽，来，把屁股撅起来……”

好恶心。

江沉想吐。

老醉鬼脱了裤子，屋子里顿时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江沉手里握着把菜刀。

没钱买新的。那刀的边缘已经很钝了，甚至生锈卷曲。

乖巧斯文的少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脸颊两边的小酒窝漂亮又明媚。他不知道自己砍了多少下。

太阳升起来了。

少年转身，脸上溅满了鲜血。

似从地狱中爬上来复仇的魔鬼。

他分明在笑。

只是唇角翘起的弧度却让人不寒而栗。

老酒鬼趴在地上，还剩一口气。

江沉眼也不眨地在身上砍了几刀，深可见骨。

他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毕竟谁都知道这户人家，住着怎样一个禽兽，又住着怎样一个可怜的孩子。

警察来了。老酒鬼没死成，或者说江沉故意没让他死。

老酒鬼要去把牢底坐穿了。

而江沉，则获得了所有人的怜悯。

呐。

都说了。

他很可怜的。

……

少年有三样宝贝。

一个是他的名字；一个是那枚巧克力；还有一个是装满蜂蜜水的水杯。

都是江昭不要的。

……

今年的寒冬格外冷，尤其下了场摧心折骨的大雨，般姝搓着手跑到花店门口躲雨。不知道今天会下雨，她就没带伞。

“姐姐，一起走吗？”

忽地，身后一道清冽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般姝回头，少年正歪着头对她笑。

少年一头栗棕色的微卷发，穿着隔壁仁川中学的校服，身材颀长，姿骨清绝。

他走到般姝身边，没有急着撑伞，而是耐心地侧头听般姝说话，“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