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沄
作者:笑看落花 | 分类:古言 | 字数:88.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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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麻税
“就是她!就是她!”
王沄一出现在山庄大门口,与四个里长一起站在两百多村民前面的徐耀祖就指着她大声嚷嚷了起来:“她就是那个把我大舅他们都抓了,还想杀了我大舅他们的……”
闪着寒光的剑尖抵在徐耀祖咽喉处,硬生生的将他即将出口的恶言吓了回去。
“大人~”站在他身边的几个里长立刻向一身青衫的董栩求助:“当着大人的面,他们尚且如此蛮横嚣张,大人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是如何的目无王法……大人,请您为我们做主啊!”
“蛮横?嚣张?”董栩轻轻的摇着手上的羽扇:“某怎么没看到?某只看到为护主,挺身而出,让主子免遭恶言的忠仆!”
他眼神凉凉的看着被冰冷的剑尖抵着,一动不敢动的徐耀祖:“你没听出这小子刚才想骂人吗?若非这一剑,他还不知道要骂出怎样的污言秽语。”
“你可说了,这小子是这麦田山庄的下人,不止他,他的父母双亲,几个舅舅全家都是。”
“为人奴仆,却不懂尊卑,对主家口出恶言……就冲这个,别说只是吓唬吓唬他,就算真的见血了都不为过!”
“大人,您这……”几人没想到他们请来的人居然向着麦田山庄说话,都有些傻眼。
“怎么?”董栩冷冷的看着眼前几个半点老农气质都没有的里长:“你们不是请某来主持公道的吗?怎么?偏向你们,不顾事实才算公道吗?”
几个里长吓得浑身一哆嗦,刚刚说话的连忙否认:“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最好是不敢!”董栩冷哼一声,看向剑指徐耀祖的崔石:“把剑放下~”
崔石没有长一双崔十七一样的利眼,但他恰好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人,清楚徐耀祖请来的“救兵”是自己人,方才拦着与之分辨也不过是做戏而已。
所以,董栩一开口,他便将剑收了回去,人也退回到了王沄身侧。
徐耀祖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却也失去了再叫嚣的勇气,他扑通一声跪到董栩面前:“大人,就是她把我大舅他们全都抓了,又是要处死,又是要送去挖石头……求大人做主啊~”
董栩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他看着神色自若的王沄:“王姑娘,可有此事?”
“林大人,家门不幸,不小心养了一批背主的恶奴。”
王沄神情严肃:“以崔大为首恶,崔斯、李狗剩为副,其余十余人为从恶的一批恶奴。”
“在内与账房勾结做假账、中饱私囊,在外,与徐杨村、上华村、下华村、阳华村四村里长狼狈为奸,贿赂前太守师爷郑某,私增赋税,压榨百姓。”
私增赋税?
这个罪名一出,四个里长与他们认识多年的郑师爷都是神情大变——他们今日肯为崔大出头自然不可能是为了什么公道正义,往日情分,而是被要挟,不得不来的。
但现在,崔大用来要挟他们的事情居然被王沄当众点破。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立马一声嚎啕,但还来不及嚎出第二声,就被与他们一同前来的兵勇将刀架到了脖子上。
五人齐齐收声,被他们鼓动前来的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想要站出来说话,却又被身边的人拉了回去。
“肃静!”董栩轻喝一声:“谁敢发出声音,打扰某与主家说话,就把他给拿下,稍后治罪!”
老百姓对“官”有着天然的敬畏,他们敢仗着人多势众,在里长的带领下来山庄闹事,为他们以为的“好人”鸣不平,却没有胆子不听董栩的话。
“王姑娘,你说你那些家奴与这几人勾结,私增赋税……”
董栩一脸故作惊讶的看着王沄:“私增赋税可是要砍头的,他们有这个胆子?”
“利益够大、好处够多,胆子自然也就大了!”
王沄满脸正色:“听说大人是新任太守的幕僚,想必大人一定知道并州的如何征税的吧!”
“这是自然!”董栩点头:“本朝延续前朝赋税制,执行租调制。”
“租即田赋,按亩征收产物;调即户调,按户征收绢绵,合称为租调制。”
“朝廷规定,百姓每亩地上缴粟四升;每户出绢九匹,棉二斤;丁男需服徭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税收。”
“当然,土地肥沃的鱼米之乡,略微高些,但最高每亩地不超过粟六升,每户绢不超过十二匹,棉不超过三斤。”
“并州地处偏远,按最低标准征收。”
“大人所说的也是我所了解到的,但却不是本地所征收的标准。”
王沄满脸严肃:“四年前,华盖峰下四个村每亩地上缴粟六升,每户出绢十二匹,棉三斤,丁税八百文,丁男服徭。”
“四村开荒种麻十余年,仅靠这一项,每年收入便比旁的村子人均多五六贯,所缴赋税虽多,依旧是并州城外最富庶的村子。”
“五年前,前太守路其昌上任。最初依旧循旧例收缴,次年,也就是四年前增税。”
“粟、绢、棉、丁税照旧,额外增麻税,麻税高达每亩四贯之巨。”
“百姓哗然。”
“四村里长挺身而出,为民请愿,最后,麻税降为每亩三贯。”
“华盖峰下,种麻的坡地约为一千七百余亩,每年仅麻税一项便缴税五千余贯……此事,大人可询问在场的百姓。”
董栩皱眉,随意的指了一个村民:“你上前说说,可有这所谓的麻税?”
被指着的村民上前,老老实实的点头:“回大人,确有麻税,草民家去年种麻十一亩半,缴麻税三十四贯又五百文。”
董栩脸色难看:“三十四贯余……你一家整年产出换成银钱能有多少?过得如何?”
“回大人,草民一家老小十三口人,不满十二的四人。上缴的粟是自家种的,绢是老娘带着家里的女人织的,三斤棉用银钱来代替。种麻能卖五十七贯又五百文,缴了麻税、丁税和代替棉的三贯之外,能剩下十三贯左右。”
村民脸上带着满足之色:“缴租剩下的粮食大概够一家子嚼用,布料基本上也不用买,自家田里还种着菜,家里也养了几只鸡,只要无人生病,一年到头还是能攒个七八贯的,日子过得还算舒服。”
董栩深吸一口气:“如果说,这所谓的麻税不缴呢?”
村民愣住,不止他,其余村民也都愣住,而后才迟钝的想到刚刚王沄提及的“私增赋税”“压榨百姓”。
除了混在其中的四个里长的子侄晚辈之外,其余村民一片哗然,看着群情激动的村民,董栩长叹一声:“某虽随太守大人上任不久,但某却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官府从未征收过所谓的麻税!”
他看向被刀架在脖子上,不敢嚎哭,也不敢说话的四个里长和郑师爷:“四年,每年至少五千贯,足足两万多贯的民脂民膏被你们弄去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