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秋，徐斌勇的案子依然没有进展。

一切仿佛在蒋琳坠落的一刻停止了。

林晓东像换了个人，按时上下班，配合江南医药的创新药治疗。

回家的时候，楼下的草坪枯黄了，才会让他稍作停留，秋天带走的，不止这片草坪的生命力吧。

叶蘼蘼依旧忙碌着，一年的时间，她仿佛要争分夺秒，达成她想要的目标。

只不过，夜深人静，偶尔，她还是会在柔软时光打烊之前去坐一坐，那个冷僻的角落，一杯清水，边上的书架上，书本没有变化过，还是那几本，她都看过了，几乎可以背诵的程度。

江絮说过，每年他会放一本书在这里，但是，一年的时间好长，下一个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

人生的艰难在于欢愉的时光如电光片刻，而等待的时间却如此漫长，遥遥无期。

千里之外的雪域，阿兰县，冬季已经提前到来。

冰山脚下绵延广袤的平原被皑皑白雪覆盖，牛羊归圈，帐房里，人们围炉而坐，用着不为外人听懂的言语，讨论着家长里短，年复一年，都是如此，出生、老去，都顺其自然。

篝火的光在帐布上影影绰绰晃动着。

老人吸着水烟，看到一个人披着斗篷带着帽兜从外面进来，掸落着身上的雪子，不由得咧嘴笑了，露出没有牙的牙龈，他说了一句雪域的话，意思是：“孩子身体好多了，外面那么大的风雪多不怕。”

那人掀下帽兜，露出那张瘦削的脸，是江絮。这个几个月来的外乡人，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在这里，没想到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他对着老人微笑了一下，用着还不熟练的雪域话说着：“南方的孩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篝火上吊着铸铁的茶壶，茶汤沸了，溅落在木炭上，发出呲呲的声音。

他挨着老人席地而坐，倒了一碗热茶暖手，一向讲究的他，似乎已经适应了这里原始的生活，身上那矜贵而脆弱的部分消失了。

远处帐房里，载歌载舞的欢声笑语穿过风雪，飘进这里，他望着熊熊的篝火出神，火光映在他的双眸，仿佛将他带到了很远的地方。

“你去看你的朋友了？”老人吐出的烟圈在昏暗帐房里散去，伴随着古老的语言，有种难以言说的神秘，“你的朋友，去不了天堂。”

对于老人的话，他并不觉得奇怪，他在这里停留的时日，感受到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让世代居住于此的人们有着和外界截然不同的感知能力，这是一种与天地连接紧密的灵性，对于人的善恶他们有自己的判断。

林正阳，死在了雪域，江絮去了那个草草埋葬他的地方。外乡人，没法用雪域的传统享受隆重的葬礼。

临死前，他去了陈实遇难的地方，他知道，他的女儿终将治愈他的后代。江絮并不知道，林正阳站在那个地方的时候在想什么，他不认为是在忏悔。这个很早之前就把灵魂交给魔鬼的人，不会忏悔。

山崖边，林正阳对江絮说道：“蘼蘼很喜欢你。”在这个距离江南临州千万里的地方，他的老临州口音，听起来格外突兀。

“如果我死在这里，她可以少去一个祭奠的地方了。”江絮笑着说，真是一个残酷的笑话。

“这个地方好的，对你的病有帮助。”林正阳拄着拐杖说道。

“上次我来的时候差点死在这里。”江絮并不这么觉得，江万潮，他的生父，在大雪中被猞猁啃咬的血腥场面，恍如昨日。

“死过了，就可以活过来。”林正阳说着，把剩下的药都给了江絮，“我给你找了住的地方，你过得太精细，身体就不会好。”

“我们两个是要在这个雪域‘相依为命’了吗？”江絮掂量着手里的药瓶，说道。

林正阳看看他，歪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寒凉的笑意，自己拄着拐杖往村庄的方向走去了。

那是雪域最温暖的季节，草地上成片成片黄色的野花，空中的云影移动，在地上落下影子，帐房一会儿暗一会儿亮，林正阳的背影在这片如画的风景里逐渐远去，江絮并不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目送他远离。林正阳孤独一个人在帐房中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柴火爆裂的声音把江絮拉回到了这个风雪之夜，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张绣着“一川”字样的手帕，用手指轻轻摩挲着。

老人看着他的模样，咧着嘴慈祥地笑着：“想你的姑娘了？”

江絮点了点头，看了看放在帐房一角的药瓶：“我的姑娘在等着我回去，我得快点好起来。”

“那你要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季才能离开。”老人慢悠悠地说着，哼唱起古老的歌谣，江絮听不太懂，隐约是表达爱慕的感情，他无声地倾听着，不知道遥远的爱人过得怎么样。

……

临州的冬季终于也来了，没有大片的雪花，只有夹杂着冰碴的冷雨，时不时落下。

林晓东的身体已经大有起色，他似乎喜欢上了叶蘼蘼推荐给他的这家早餐店，霍桑东路，朝外坐着就能看到他把蒋琳拉回出租车的地方。

炒年糕油滋滋的，他大口嚼着，曾经的好胃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回来了。

早餐店里的电视机，播放着早间的新闻，江南医药的新药在欧洲成功上市了，他停住了手中的筷子，盯着电视机屏幕，莫名笑了。

“看得这么投入，看来我得分点股份给你了。”叶蘼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的他跟前，落在了对面。

“呵，新闻里说你身家百亿了，竟然坐在这个苍蝇小馆和我吃早饭？”林晓东笑着说。

“我问了实验组的负责人，你对药物的反应非常好，你应该可以继续安心当拼命三郎了。”

“我不拼命，命多宝贵。”林晓东低头夹了一块年糕，说道，“有些东西急不来。”

“你是说徐斌勇的案子？听说搁浅了。”叶蘼蘼仿佛随口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