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手，轻轻拍在他的后背上。

段七场哽咽着声音，紧紧拥着她：“你不要总替他们鸣不平，不要替他们说话，也疼疼我吧，明明他们更是不相干的人，你都是我皇嫂了，也疼疼我……”

从上次她站出来维护毫无关系的婢女，看向婢女那心疼的眼神，他真的嫉妒，他也想要被人坚定的关爱，被人所维护，如果她连不相干的人都能关心，是不是也可以关心一下他？

在知道她会成为皇兄的妃子时，他不可思议又觉得开心，不管怎样，终于有能让她来的理由了，他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索求她的偏爱。

妩月拍着他激动起伏的后背，道：“可你总是在伤害别人，这不好。”

段七场摇头：“我控制不住，我会听你话的，只要你留在这里……”

“你明知控制不住，就不该总留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身边伺候，你这样怎么可能会好，你要先学会控制自己……”

“我没有，我不想他们在我身边的，他们都是皇兄送来的！”

段志渊？他送来的？

明知道段七场会无缘无故的伤害人，他还源源不断的送来这些下人？难道他也是视人命如草芥？觉得下人低贱所以生死无所谓？

“我想知道你这里的伤怎么来的？”妩月推开段七场，两指拨开他的领口，露出几道疤痕。

段七场对此反应极大，护住自己的领子，恐慌和阴鸷瞬间充斥眸底，他应该又要暴躁了，看着她却忍住了，只低着头背过身去。

妩月定了定神，看着他的背影：“你若是告诉我，我今天就不走了。”

段七场的情绪因为这句话降下来，转过头怀疑看向她，又被她给出的条件吸引到。

妩月看出苗头，笑道：“两天，明天也不走，怎么样？我陪你两天。”

段七场眼睛里染上希冀，可还是持着怀疑的眼神没有应声。

怀疑她为什么这么想知道自己身上的不堪，是要继续嘲讽他吗？

“三天。”妩月伸出三根手指，继续加大筹码。

段七场依旧不应。

“十天！你之前不是让我陪你十二天吗？我补给你。”妩月索性道。

段七场身子都坐直了，眼睛能蹦出光芒。

妩月见他还是没有说话，起身道：“不行就算了！我走……”

“成交！成交！！”

“……”妩月静了下，点点头：“那我去叫人扶你，先起来。”

“不要，就这样……”段七场缓缓靠过去，小眼神暗搓搓的示意她抱住自己。

妩月虽迟疑，却没有拒绝，给他一个肩膀。

段七场贪恋这样与她接触的温柔，乖乖的用鼻尖蹭她柔软的脖颈，待到彻底安抚下情绪，才对自己的过往徐徐道来。

把她想知道的都告诉她。

“我十岁的时候，酒被送去北冥，作为交换的质子。”

“到了北冥，他们并不像对待普通质子一样对待我，将我和一只狼关在一起，不给我食物，也不给它食物，狼饿了就要来吃我。我身上藏着一把匕首，是临行前大皇兄给我的。我拿着那把匕首把它杀了，把它捅得稀巴烂。我喝了它血，吃了它的肉……”

妩月静静听着，眉头从他第一句便开始皱起。

“那些人觉得有趣，又放了很多很多狼进来。它们撕扯我，吃我的肉，我也撕咬它们的肉，我从未松开过那把匕首，谁靠近我我就捅谁。我把它们全杀了。我在自己的血肉和它们的血肉里活了下来，每天的食物都是那些恶心的东西，或许……我连自己的肉都吃过……咸淡腥甜，我分不清了……”

原来在北冥国的十二年，他每天都这么度过的......

“我的身上没有一天是完好的，没有吃过一天正常的食物！我恨他们！没有人来救过我，我恨所有人！我想让所有人尝尝自己的血肉被活活撕咬的滋味！我不觉得他们无辜，对我来说，所有人都过得太好了！我父皇用我换来的和平，然后高枕无忧的在皇宫里享乐，若不是大皇兄提及他根本想不起将我接回来！我……我恨他们……所有人……没有人来救我……”

段七场紧攥的拳和颤抖的声音显示了他的恨，恨意滔天，还有哪怕一次被拯救的渴望。

十二年，四千多天，没有人去看过他。

满是疤痕缺口的身体，嗜血的暴躁，无数的噩梦，折磨他的北冥，亲手把他送进去的亲人！

如何能不恨？

泪水湿润了她的衣襟，有他的伤心和愤怒。

他的情绪已在失控边缘。

“真厉害……”妩月抬起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一下一下轻拍。

段七场愣住。

妩月又缓缓道：“真厉害，活了下来……”

段七场闭上眼睛，搂住她的身体：“如果当时，你在，你看到我被那样折磨，哪怕我不是你什么人，你是不是也会站出来维护我，是不是会想着救我？替我……鸣不平……”

他一直渴望有这么一个人的出现，哪怕毫无救他的能力，哪怕只是为他流下一滴泪，他都期盼着……有人能在乎他……

“会。”

妩月感觉到段七场的身体在听到这个回答时停止颤动，似乎是十几年的心结终于有了答案，是他满意的答案。

呼吸轻缓，他放松了下来。

一个字就能安慰的人，为什么会被放纵成这样？他的父母没有给过他这样的答案吗？段志渊没给过他这样的答案吗？

这一刻，她做不到再去那么讨厌他了。

随着拍抚的动作，她依着一首儿歌轻哼出声，婉转轻缓。

从开始对他好奇，她就知道，她要心软了，对这个恶魔一样的人。

“怎么像在哄小孩儿一样……”段七场依偎在她的颈边，闭着眼睛道。

如此抱怨，却很享受，温柔的语调围绕在耳边，如那些年他没有赏过的绵绵大雪，没有见过的春柳落花，没有被宠爱过的种种温柔。

妩月笑了笑，他现在不就像个小孩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