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地煞大大方方解释：“我在县城里长大，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好奇想试试。”

周围已经有人认出他来了，养猪厂的嘛，最近经常带着褚霸王在村里瞎溜达的。说来那情景要叫邱红一家三口见了都得腿软走不动道，因为褚霸王是只威风凛凛的大狗，随意转转身后就跟上了不少村里的土狗，成群结队的兴奋地互相汪汪叫，画面欢乐又凶残。

邱红不认得他，但认识荣正和邱明理，犹豫一会后答应了。

褚地煞兴奋不已，抬脚就要踏进田里，被邱明理不可置信地拉住了：“你不脱鞋？也不卷裤脚？”

“哦哦哦！”褚地煞这才反应过来。

那田里是有水的，经过浸泡的土壤不会那么硬，可以降低耕地难度，后面耙地的时候会放更多水，直接耙好就能插秧。但这样也意味着，进了田里绝对会弄得全身脏兮兮，要是不卷裤脚就下地，不说容易绊倒，那裤子沾了泥水会陷在里头，裤腰都能给你扯下来。

农活是绝没有能干干净净的。

等褚地煞脱了鞋袜，卷起了裤腿，一下田先惊了一跳：“这水还挺冰哈！”

乍暖还寒的春耕时期，要遇到好天气，正午时候水被晒暖了，那还是好受的，但人可将就不了太阳，不犁好田耙好地是插不了秧的，因此大多数时候，清晨第一波出发的就是要犁田耕地的大老爷们，那水都是冰沁人的。

这时候大多数的女人要么帮丈夫打下手，要么照样下到冰凉的水里扯秧子，一把把扎好，预备田犁好了立即插秧。此刻的薛晓兰，就正在秧苗地里扯秧子呢，顺便也帮忙看着邱诺。

农村人大多都有的，不同程度的风湿老寒腿怎么来的呢？就是不管天热天冷，地里的活在那，就得抢时节抢时间，晚了懒了，容易饿肚子，这么来的。

褚地煞说了一嘴很快就奔着邱红去了，他当过兵，自然不会娇气。

邱红将基本操作讲解了一遍，就在对方的满心期待下交出了把犁和牵牛的位置。

“好，走！”褚地煞信心满满地对着大黄牛吼了一嗓子。

大黄牛纹丝不动。

田埂旁边有促狭的村民用半生不熟的塑料普通话道：“大兄弟，我们农村的牛听不懂普通话撒！”

大家都没能忍住，齐齐笑了出来。

“……”褚地煞有些挫败，但也觉得好笑，脸上的表情写满纠结。

邱红返回田埂旁边，将先前没用上的竹鞭拿在了手上，帮着褚地煞赶牛，只见她拿着竹鞭轻轻敲了敲牛背，大黄牛终于给面子往前迈起了步子。

但状况并未好转，褚地煞一时牛走人也想跟着走，却没注意那犁还陷在地里纹丝不动呢，一脚下去被邱红飞快阻拦了一把，堪堪避开锋利的犁刃，好悬没有割出血。

邱红吓得脑门急冒汗，连忙拉住了大黄牛。

那犁耙的刀刃和齿都是极其锋利的，不然不好使啊，素来也不是没有笨手笨脚或是没注意被割伤的事，这种事不发生还好，一旦发生必定很严重，流血，甚至割伤脚筋，耽误春耕、留下终身毛病的都有前例。

“……诶呀！”褚地煞经了这一下反而被激发出了好胜心，扶好了犁就要重来。

邱红紧急又把步骤要领说了说，田埂上的围观群众也个个支招，这活得多方协调，既要看着牛的步子，更要注意手上犁刃的深浅和走向，偶尔土块都堆积在了一起，得用上脚划拉开，全身上下都不能放松。

褚地煞尝试了十几分钟，成功地犁了两圈，但形状弯弯扭扭，泥块深浅不一，这种情况就需要返工了，村里人奚落人也厉害的，直说这活不是城里人能干的，赶紧洗脚上田别捣乱，嘘声一片。

这种形势下，褚地煞一个没注意，叫那大黄牛猛地向前窜了窜，整个人被带得当即摔了个大马趴，他又生得高大，溅起一片大水花，邱红紧急躲了躲，到底还是被溅湿了不少。

邱红：“……”

下次谁来试一试，她也不让了。

褚地煞：“……”

他从没有过这样丢脸的时刻！

荣正：“……”

荣正下意识地往前了一步，想去拉人，总算及时看到满田的水，也及时收回了步子，没出丑。他一时又心生庆幸，幸好他刚刚忍住了，没有抢先开口他要去试试。

邱明理：“哈哈哈哈哈哈哈……”

围观的村民也没料到会看到这种画面，没有不乐得哈哈大笑的。得，小卖部里这几天的谈资又有了。

好在泡了水的田并不很硬，起了不少缓冲作用，褚地煞爬起来后，除了屁股稍微有些痛，半身都湿透了外，啥事也没有，灰溜溜地抹了一把脸，又道了个歉，赶紧上了田。

荣正也没脸再站在田埂上，飞速占据了电三轮的驾驶座，让浑身湿透的褚地煞和乐不可支、帮忙拿着鞋袜的邱明理坐后头，一脚油门回了养猪厂。

等褚地煞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整个养猪厂的人，和数百头猪都从邱明理那知道了这件糗事的来龙去脉，一时猖狂的大笑声止也止不住，人均笑得脸发僵。

邱明理说这些总是眉飞色舞，格外活灵活现，光那小表情都叫人忍俊不禁，褚地煞却只觉得可恶，猛地将人一把锁住脑袋，道帮他圆圆当兵的梦，单方面“训练”了几分钟，直到邱明理一连喊了十来个“哥”求了饶才停下了手。

褚地煞不甘心，又问：“也不止我不会犁田吧，邱部长，难道你会？”

“……我当然，会啊！我可是农村长大的！”邱明理外强中干，说完嘿嘿笑。其实他不会犁田，他可是家里的老幺，别说犁田，就连做饭都很少用得到他的。

褚地煞仍不死心，又拉亲哥垫背：“我不会，我哥肯定也不会，肯定还有人不——”

“我会啊！”褚天罡云淡风轻地反驳，“我可是有岳父岳母的人，去年休假，就去帮老人犁了好几亩田。”

他媳妇杨晓慧夫唱妇随：“我证明，天罡犁田的技术很好！我爸还夸他是个老把式。”

褚地煞绝望地看向荣正：“正哥，你也不会——”

“今天谁做饭？赶紧，饿了！”荣正扔下这么一句话，就把邱明理带去了小房间，说是要算一下今天卖肉的账。

“……”褚地煞看向亲哥，“哥，正哥这绝对是转移话题，对不对？他又不在这吃饭。”

褚天罡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向弟弟。

黄天华又乐出了声，抢答道：“正哥会不会犁田我不知道，但有个人要倒霉了，我知道是谁。”

褚地煞：“……”

荣正和邱明理到了开饭的时候才出来，褚地煞有些忐忑，觉得自己给荣正和养猪厂丢了脸，主动热情地招呼两人一起吃。

邱明理立即礼貌谢绝：“不了，我妈给我留饭呢。”

荣正看了一眼桌上荤素搭配合理，但“色香味”一样都没有的菜色，压根没说话，摆摆手也准备回去陪张福子吃饭，老人的手艺虽然不是顶好，但至少比那桌子菜色是好多了。

这时，门口忽地响起了动静，褚霸王发出了撒娇的呜呜声，邱明理瞧了一眼乐了：“小奶来给你们加餐了。”

张福子今天家里炖了鸡，端了一大半来养猪厂分享。

黄天华等人光是闻到味道，口水分泌速度都跟着加快不少，尝了之后更是高兴得不行，连连夸赞果然吃鸡还得是吃这样的正宗农家土鸡！老人的手艺也太好了！

张福子谦虚道：“我做得一般般，你们啊，是还没有吃到好吃的呢！”

“小奶，你也觉得邱红姐做的鸡最好吃，对不对？”邱明理边啃鸡爪边接话。

张福子点点头：“对！小红做的菜那是真好吃。”

“真的吗？这位铁娘子，做饭也像犁田那么好？”褚地煞听到这名字就想起自己那惊世一摔，问完有些尴尬。

张福子一路走过来，早听说了褚地煞的糗事，当下乐得不行，给了个肯定的答复，这才招呼荣正赶紧回家，她饭菜都做好了。

荣正点点头，跟着老太太出门，就听后头褚地煞的声音追出来：“正哥，要不你给我们这厂子配个厨师呗？再这么下去，我该瘦成竹竿了。”

如今在养猪厂家属区居住和吃饭的，只有外来的黄天华夫妻、褚天罡夫妻和褚地煞，外加一只褚霸王，谁也不是个做饭的料，每天厨房轮流着来，大家老大不说老二，都难吃，谁也别嫌谁。

今天做饭的杨晓慧温柔道：“弟弟，对不住你了，我不是做饭的料，以后厨房就交给你和你哥了。”

褚天罡自然跟妻子站一边，拿筷子敲了敲弟弟的头：“嚷嚷啥，下次去拐个炊事班退役的过来不就好了，懂不懂人尽其用？”

“……哦。”褚地煞委委屈屈闭了嘴，抢了块鸡腿肉，闷头开吃。大哥、大嫂，他谁也惹不起。

荣正回头望了一眼，无话可说，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