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伙房，到的养猪厂。

荣正被吓了一跳。

邱红的鞋子上泥泞一片，裤子上沾满了鬼针草，那玩意跟狗毛差不多，一碰上了能粘一身。

“怎么了？”走路都不看路了。

邱红摇摇头，自己恍恍惚惚地坐在了椅子上，等荣正极细心地帮她把鬼针草给全摘干净，又换了一双干净的棉鞋时，邱红才逐渐回了神，憋了一眼远处正自己玩的儿子，不可思议地问道：“正哥，你……见过两个男人……那个，吻在一起吗？”

荣正迅速猜到了是谁，立即皱眉道：“邱明星跟地煞？他们在哪里？”

“你知道他们俩？”邱红猛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向荣正。

荣正轻轻拉了拉邱红，把人先安抚下来，这才将他从褚天罡那听到的信息跟着邱红说了。

邱明星是独龙子，学习又好，因此家里一直很宠着，生活费也给得足，这就直接导致了小青年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除了学习，还喜欢购物交友，享受着城市里新潮的一切，包括……一些涉及同性内容的小说和影片。

被启蒙后的邱明星很快确定了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取向，接着几乎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学校里的地下同好组织。

但很不幸的，这个组织在高考前一个月的时候，因为一起在晚自习后爬墙去看电影被老师抓到当了典型而严加拷问，其中有个怂的，没抗住训话把一切和盘托出了，导致事件性质直接升了好几级，把校长都惊动了。

因为邱明星是其中学习最好的学生，众人默契十足地用他垫了背，指认一直是他在负责组织活动和传播不入流的文化作品。

邱明星的人生从这一刻开始发生了惊天逆转。

被背刺，被老师头一回因为犯事请了家长来。

邱明星的父亲邱建业，花了一个多钟头才明白了老师跟他提到的那些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一向望子成龙的老父亲当即暴怒，在办公室就把邱明星狠狠打了一顿，打到老师主动护着邱明星，也被误伤了好几拳才结束。

邱建业不能接受儿子是个同性恋。

他恳求老师和医生把他儿子治好，可不管是老师还是医生，都表示无能为力。性取向只是一种基因选择，不是病，即使是病，可能也属于无法治愈的范畴，如同异性恋天然向往异性一般，无法阻止。

从小自信骄傲的邱明星在这个时候还犯了倔，坚称自己没错，这样的结果就是被邱建业反复殴打教育，以致他在高考现场发起了高烧，最后……名落孙山。

接着就是村里人知道的部分了，邱明星被父亲带回了村里，邱建业觉得儿子是去了外头才学坏的，坚决不肯再让儿子复读或者去外头工作，要把人绑在家里治好了“疯病”后，娶媳妇生孩子，至于邱明星到底什么“病”，也讳莫如深，就连邱明星的奶奶和伯伯等人都不知道。

被父母强行困在身边的邱明星很痛苦，尤其是邱建业觉得他生的是病，找老中医给他开了许多中药，强行要他喝下……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满村子里遛狗的褚地煞。

“……”

邱红仍旧脑袋嗡嗡的，“我，第一次……见到龙阳之好的。”

她从未在现实生活里，遇到过这一类人，邱明星和褚地煞在库房里……又是那样的热烈狂放，所以一时之间被吓住了，但回过头来再一想，这断袖之癖古来有之，基因大抵也是被延续了的，现代人有龙阳之好，再正常不过。

不过……比起她受惊，邱明星不被父母允许显然更难办吧？

上次邱建业来养猪厂闹了那么一场过后，邱明星再也没有来过养猪厂，邱红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怎么见面的，但从他们在一起的氛围来看，大约互相之间的羁绊还是挺深的。

“他们这样……以后怎么办呢？”

荣正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

相比邱红破天荒地头一次撞见，他从前……不论是在工作的地方还是秦时尧带着去过的圈子里，都见过断袖之癖，这些人……几乎都隐藏得很深，结婚生子的不再少数。

“天罡，打算把地煞送走。”

“啊？”邱红大脑再度停止运转了。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如果不送走，不拆散，他们之间难道会有未来吗？

荣正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尊重天罡的意思。”

毕竟天罡是亲哥，褚地煞也没有明确表示过反对。

而邱明星这头，邱建业也摆明了绝对不会放任邱明星与褚地煞继续发展的。

“啊……好难，比我们……还难。”邱红忍不住感慨道。

荣正忽地笑了出来，猛地亲了邱红一口，明明他们也经历了不少挫折，未来更不知道还得经受什么阻拦，可想想毫无希望的那对，倒也确实算得上是幸运了，得好好珍惜。

“伯伯！”

两人吓了一跳，以为被小孩看到了，双双看过去，只见邱诺整个坐在饲料桶里卡死了，翘着两只小脚丫，挥舞着两只小短手正呼救呢。

荣正：“……”

邱红：“……”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笑了出来。

·

晚上的喜宴也是宾主尽欢。

毕竟主人家舍得下料，主厨又找的是邱建吉和邱红等人，味道是真不错，包括酒水饮料那些，也是一应用的是好酒好烟，因此颇受赞誉。

后厨里，邱红已经清闲了下来，她是邱建吉指定的副手，寻常收筷子洗碗，整理餐具板凳这些活可不归她负责，但薛晓兰恰是被分配到了洗碗那一队里，她瞧见没人跟薛晓兰打配合，自己撸袖子上前了。

两人边洗碗边聊明后几天要怎么安排地里的活，倒也很是欢快。

不过扫兴的人哪里都不缺。

许小琴和几个跟她一起负责收碗筷的婶子忽地抬着几大盆的碗筷走了进来，重重撂在了薛晓兰的身边，溅起些许污水到了两人的鞋袜裤脚上。

薛晓兰对上许小琴永远是视而不见的态度，邱红却忍不了，当即拿手一推：“嫂子，自己抬来的碗自己洗，扔我们这干嘛？人挤一堆也不好干活啊。”

许小琴刚要还嘴，被旁边的人拉了拉，默默把盆挪远了。

没多大会，邱大聪带着新娘也过来了，前头的各种应酬结束了，他们这会来后厨，就是向帮忙的乡亲们道谢，外加安排一下各类剩下来的食物了。

除了熟食，还有邱大聪舅舅送的十对松糕呢，老大一个，自家吃肯定是吃不完的，邱大聪瞧见了邱红，就拜托她帮着切一切，给乡亲们都分一分。

这也算是散喜气、沾喜气的一种了。

邱红自然答应下来，拉上薛晓兰准备把洗好的碗放好就过去干活。

“诶唷，新娘子可真漂亮，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下我们这边的人。”许小琴忽然热情起来了，指着邱红就道，“这位你可瞧仔细了，叫邱红，是我们这边十里八村最好看的，我们村的村花！诶，可惜啊，命不太好，如今是个寡妇，带着两孩子，说起来好笑，大聪先前找媳妇，就照着她的模子找的你呢！”

许小琴兀自笑得欢快，只当自己在说笑，当事人是一个也笑不出来了。

这又是“寡妇”又是“照着她的模子”什么的，摆明了是讽刺和挑拨。

邱红忽然笑了出来，这点小伎俩她还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