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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昭行

作者:夏有乔木丶 | 分类:古言 | 字数:44.3万

第97章 提灯(4)

书名:与昭行 作者:夏有乔木丶 字数:2356 更新时间:2024-11-16 11:19:39

阿洲娘的一番话,到底让丈夫没了言语。

是了,自从阿洲跟着赵先生,时不时的都会带回来些新奇的点子,改进家里打铁的技巧。

本便是世代传承的手艺,加上阿洲从赵先生那里学来的新点子,总能打出比别家更好用,更轻便的铁具,镇上的人户都争相购买,甚至名声一度传到了外乡。

后来阿洲爹也想开了,字写不好便写不好吧。

将来阿洲若是愿意,便将这铁铺传给他。

若是阿洲不愿意,便将铁铺卖了,任阿洲去做喜欢的事便好了。

自己苦了大半辈子,实在不愿看到阿洲再如自己一般。

只拍了拍阿洲的肩膀:你不后悔便好。

得了爹娘的首肯,阿洲算是彻底成了赵先生的关门弟子。

何为关门?

便是书课时,不见阿洲,礼课时不见阿洲,骑射时,还是不见阿洲。

若是其他人问,阿洲去哪了?

答曰:被赵先生关起门来开小灶去了。

当朝本便支持多科发展,虽说状元及第光宗耀祖,可书生遍地都是,状元只一个罢了。

所以如阿洲这般,只偏爱一科,其他皆是不感兴趣的,也不在少数了。

时间久了,先生们倒也习惯了。

偶尔阿洲被赵先生拎回来练字时,还颇有些不习惯。

日子便这么一天一天的过,

赵先生待阿洲,宛若亲传弟子一般,

严格又细致。

阿洲家世代铁匠,阿洲自幼便耳濡目染,对铁器甚是感兴趣。

他便教阿洲制图,从农具到兵器。

有些精铁之物,镇子上没有,

赵先生便花大价钱,托人送外面捎回来,

再逐个教阿洲辨认,制作,使用。

阿洲图画的不好,便备了纸墨,让阿洲画了十天的线,横竖皆有。

直到阿洲画的粗细均匀才好。

赵先生讲的好多东西,阿洲都不曾见过。

便以木为基,亲手刻了样子,给阿洲去学。

阿洲回家时,自己偷偷炼铁,不慎烫伤,

赵先生先是呵斥为何如此不小心,再又花了半月的束修,给阿洲买了最好的烫伤药,

第二日再塞给阿洲一张改进熔炉的图纸。

阿洲便再也没有被烫伤。

连阿洲爹都说,赵先生待阿洲,着实太好了。

为此,还特地登门拜访,送酒送肉送银钱。

赵先生一概不收,只说阿洲有天赋,既想学,他便去教,分内之事罢了。

阿洲十七岁这年,已是颇有些名声。

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镇子上有个年轻人,制铁器制的极好。

好用又趁手。

阿洲晨间在铁铺帮忙,午时去到私塾里,陪赵先生用饭。

将自己的制器时的疑问一一抛出,赵先生再逐个讲解。

晚间再考核一下功课,陪着赵先生用完晚饭便回家。

赵先生在镇子上没有亲朋,每逢年节,都是孤身一人。

阿洲爹娘总是盛情邀请赵先生回家吃饭,

皆被赵先生以自己习惯了一人为由推辞了。

后来,阿洲总在万家灯火之时,带着菜肉,去和赵先生过节。

有时阿洲爹都有些吃味,

赵先生在阿洲心里,几乎和他这个爹一个地位了。

甚至还要高些,毕竟自己只能和儿子一起吃顿早饭,

可那赵先生,却能和儿子吃午饭和晚饭。

这个时候,阿洲娘总会一巴掌拍上阿洲爹的后脑勺,

“多个如此有能耐的爹,是阿洲的福气,你倒还嫌上了。”

阿洲爹心里苦,但阿洲爹不敢说。

这天,阿洲如往日一般,去到赵先生的书房里。

却见赵先生坐在书案边,摩挲着一封书信发呆,

赵先生平日里,多半是不苟言笑的,甚至还有些严肃,只偶尔阿洲见解独到,或是制的器具甚是合意时,赵先生才会染上几分笑意。

可对着书信时,赵先生脸上的迷茫和挣扎,是阿洲从未见过的。

许是因为多年的师徒默契,阿洲并没有打扰,只站在门口,直到赵先生发觉了他,将他唤进门去。

书信收起来后,赵先生又变回了那个严肃的赵先生。

直到三日后,赵先生与阿洲辞行。

将自己的藏书悉数赠与了阿洲,甚至写了一册薄书,

站在私塾门口,与阿洲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学。

阿洲红着眼睛抱着书本:先生你还回来吗?

赵先生沉默了一会:“兴许吧。”

阿洲舍不得:“先生,我等你回来。”

赵先生看着那个当年不及自己腰间的小萝卜头,如今都与自己一样高了,甚至还有超过自己的劲头,心中也是感叹,看着快要哭出来的阿洲,到底还是点点头:“好。”

有了赵先生的答复,阿洲便不这么难过了。

听说赵先生是得了家信,有事归家。

这倒也不足为奇,赵先生离家这么些年,连年节都不曾归家。

家中惦念实属正常。

赵先生走时,还与阿洲说,会写信回来,考鉴功课。

阿洲便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写上长长的一封书信,说了自己制了那些铁具,做了那些改进,又有那些不足之处无法精进之类。

赵先生的信回的不是很准时,但到底都会有。

回信里话语不多,只将阿洲的不解一一答复了,便没别的了。

阿洲后来有一次在信里说,先生在信中,话还没有往日一半多。

赵先生再回信时,还是寥寥几语,只在末尾加上一句:“你字太丑,没眼看。”

阿洲看着末尾的那一行字,笑的很是开心。

师生二人,就这么零零散散的传信,便传了一年有余。

到了年节之前,阿洲特地给赵先生捎了家里腌制的腊肉,

只记得往年之时,赵先生最是爱吃。

可到了年节之后,再到元宵之后,都无回信。

阿洲娘安慰阿洲,许是到了年关,家里走动太多,赵先生又是多年不归家,许是应酬多了些,无暇回信罢了。

阿洲仍然固执着写信,盼着先生的回信。

直到春暖花开之时,终于有了消息。

那不是赵先生的回信,

而是赵先生。

赵先生回来了。

在一盅白瓷骨灰坛子里。

赵先生说过,自己若是日后终老,便火化了去,随风杨了,自在四方。

阿洲还在心里嘀咕,那和挫骨扬灰有何区别。

知道赵先生的骨灰被送到了自己手里,

阿洲还是不可置信的。

传信之人拿出了赵先生的手迹,还有阿洲送出去厚厚的一叠书信,还未来得及拆封。

只说赵先生早早留了话,若是自己身死,便留下一捧骨灰,

送到自己待了半辈子的小镇上去。

因为他答应了自己的学生,要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