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近年关，年味儿愈浓。

年底二十九这日，越罗外出又置办了些年三十用得着的年货。

走在街市上，周遭皆是一片喜庆颜色。

最为打眼的莫过于那些挑着货郎担子的卖货郎，担子上的物件五花八门数不胜数，多为些讨喜好玩的玩意儿。

这些玩意儿最能吸引孩童，越罗从旁经过，只见七八个小娃娃正围着货担子拍手嬉笑。

越罗来了兴趣，也上前围观，只见其中一对泥人塑造得惟妙惟肖，情态天真稚趣，令人爱不释手。

“夫人好眼光，这泥人可是产自虎丘，天底下便只有这一对！”

货郎头上插着小风车、小彩旗、雉鸡翎，自带喜感。他见越罗衣着光鲜，知晓来了生意，赶忙满脸带笑殷勤招呼。

越罗询问了价钱，见也不贵，便又挑了根小竹笛一并付了银钱。

恰时一名哭闹不止的孩童终于求得母亲给他买了个拨浪鼓，一拿到手便瞬时止了哭声，摇得当当作响，绕着货郎担子一边跑一边喊：“过年咯！过年咯！”

过年。

越罗突觉有几分落寞，想她这些年，似乎也并未过个像样的年。

虽说每年三十皆在高驰家中度过，但毕竟是寄人篱下，也缺些归属感，她与妹妹越锦多少放不开手脚。

左瑾瑶却将越罗的落寞看在眼里，只以为越罗是见了孩童触及了内心深处的伤口，上前劝了一句：“夫人，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左瑾瑶成功将越罗自孩童堆里带离，她看见越罗离了货郎担子脸上便又浮起笑意，捧着手里的泥人笑得欢快。

越罗回府后便召集府上下人去了正厅，说是有些事情要交代。

站在正厅里，下人们一脸寻常，到不觉着有什么坏事，只因年底越罗给他们发过赏钱，让他们置办些体己的年货。

许多下人初到戮府时好似进了狼窝战战兢兢，数月下来，他们自也看清了传闻中的小夜叉为人究竟如何，知晓她谦和宽厚，待人仁慈有礼，一颗惶恐不安的心这才得以逐渐安定。

曾有几名下人不守规矩犯了些小错差点儿便被戮青苏惩治，越罗出面说了两句便为他们免去了责罚，经此之后，这几人更是将越罗奉若神明。

越罗叫下人们前来自然是因着好事。

下人们只见越罗脸上挂着浅笑，自主座上起身。

“我同督主商量过了，明儿大年三十，你们想回家的今日便可动身回去同家人过个好年，初三再回来。”

越罗话音落下时看了万儿和萍儿一眼，见她二人难掩欣喜，心里头自也是高兴。

戮府的下人大多生自京都本地，闻说可回家同家人团聚，个个脸上都挂着笑，经由越罗同意后纷纷回房收捡包袱。

“平日里不觉着热闹，他们一走，到显得这偌大的府苑有些空旷了。”越罗见下人们兴高采烈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戮府，笑着感叹了一声。

二十九是年底最后一日当班，东厂与锦卫司公务需做些收尾，戮青苏这日回来得较晚，房中守着的是左瑾瑶，越罗却已睡下。

左瑾瑶见戮青苏归来，即迎上前去，未等戮青苏开口让她退下，她便说有些话要同戮青苏言说。

戮青苏回头看了一眼安睡的越罗，示意左瑾瑶随他出到房外。

“夫人今日上街遇见挑担子的货郎，货郎担子周遭围满了孩童，夫人见了那些孩童倒有些伤神。” 左瑾瑶将话说得很是委婉。

（睡梦中的越罗张牙舞爪：左瑾瑶你不要瞎说！）

戮青苏闻言神色一定。

左瑾瑶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眼戮青苏的神色，又继续道：“午后夫人还说下人们一走，往日不觉着热闹的府苑突而有些空旷。”

（越罗表示我这是随口之言！）

天边一点寒星，随着北风揉进了戮青苏的眸底。

戮青苏不发一言，转身进入房去。

梳妆台上，放着越罗白日里淘来的泥人儿。

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武将，身着盔甲，头上戴着雉翎。

女的身着红衣，脸上挂着足以令天下男子动心的笑容。

戮青苏看着这两个泥人，一时之间竟是失了神。

直到床榻上传来动静，越罗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似醒非醒问了声什么时辰了，戮青苏方挪动脚步来到床前。

“子时。”

戮青苏知晓越罗半梦半醒，轻轻回了一声扶着她又睡了回去，将锦罗帐放下后，转身前去洗漱。

躺在越罗身侧时，原先尚有些困倦的戮青苏睁着眼睛，愣是睡意全无。

翌日，好似回到了每逢过年便兴奋得紧的小时候，越罗醒得很早。

天尚且蒙蒙亮，越罗便自被子里钻出，小心翼翼地越过尚且睡着的戮青苏下了床榻。

她穿好衣衫，在美人榻上坐下，往小几上点了一盏烛火，就着烛火照着图册一步步剪着窗花。

她察觉剪窗花倒是不难，得多剪些将整个府宅的窗子全部贴满。

漏进床榻的微光映在戮青苏脸上，只见他眉头微微拧动，像是被搅扰而醒。

身侧已然不见了娇人，戮青苏摸着尚有余热的锦衾，终是睁开了双眼。

“阿罗？”戮青苏侧头看，果不见越罗，便略有急切地叫唤了一声，随后坐起身来。

“我在。”越罗放下手中的剪子，走到床前，方察觉锦罗帐未曾掩实漏了光。

“你怎生就起了？”戮青苏见越罗衣衫穿妥，只以为天色不早，却又见时漏显示刚过卯时四刻。

“醒来后左右再睡不着，便想着多剪几张窗花，贴起来好看。”越罗说着取来一张剪好的窗花，递与戮青苏瞧道，“你看。”

戮青苏接过窗花一看，只见窗花的样式乃是一左一右两个胖娃娃捧着个福字。

“这一张我照着图册剪了好些时辰呢，竟未曾剪毁。”越罗笑得有些欣慰，一向手残的她从未想到自己在剪纸上头能够不输于人。

戮青苏的目光在胖娃娃身上久久停留，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