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青苏本想劝越罗再睡会儿，可一想到大年初一得开个好头，便又将心思敛了回去。

待左瑾瑶与阿杳前来伺候，戮青苏只让两人将打来的热水放置一旁，亲手伺候越罗洗漱，为她梳妆打扮。

越罗看着图册，故意选了个繁复的发髻要他梳。戮青苏是什么人？不一会儿便将发髻梳得同图册上分毫不差。

“我今日这张脸，就随你的喜好，你想如何描画便如何描画。”越罗以此作为给予戮青苏梳头的奖赏。

戮青苏应好，只在越罗脸上略施了些薄粉，细细地为她描眉。

待双眉描成，越罗一看，原是气质活泼的水湾眉。

口脂毕竟是要吃进嘴里的东西，除开一些散货，按着戮青苏的意思，越罗用的口脂多是出自京都逼格最高的古法脂粉制造商仙姿坊。左瑾瑶前去采买时皆是成套买进，色号全得很。

今日涂的口脂，戮青苏自也是在仙姿坊的里头选，他比了比颜色，最后选中了名为“洛儿殷”的那盒。

越罗一看那盒子，心下直呼“糟了”，只恨事先将话说得太满了，口脂应由自己来挑方为保险。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颜色？”戮青苏见越罗看着他手里的口脂一脸为难，不住询问。

哪个女孩子会喜欢死亡芭比粉啊？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

越罗呵呵一笑：“喜欢……你挑的我都喜欢。”

于是，大年初一，越罗顶着死亡芭比粉出了门。

周遭尚且时不时传来鞭炮声，地上的红屑多得很，尚未来得及清理，竟也不显得脏乱。

新的一年，人人皆想求得神佛庇佑，城南堪称人山人海，马车行不进，众人只得步行前往。

戮青苏身着橙霞晕染渐变道袍、外着藏蓝元宝纹氅衣，紧紧抓着越罗的手，生怕她被人流挤散。

越罗穿着月白花鸟马面、藏蓝立领斜襟暗花纱长衫、外着兔毛内里琥珀橙花鸟外披，任由他拉着，也刻意加快步伐跟随他的脚步。

两人身后，阿杳挽着左瑾瑶，左瑾瑶手中提着香烛、贡品。

一路上，遇见不少朝中官员，皆是拖家带口地出来上香。

越罗能看出来，那些隔着人堆非要挤上来见礼的大哥大叔大爷戮青苏一个都不想理会。

眼看着戮青苏即将再度无视一名躬身作揖的文官，越罗被他拉着的手稍稍使了使力，待他侧过头来看自己时示意他回礼。

“喏，小娃娃看着呢，你若不回礼你教那孩子如何看待他那比你年长的父亲？”越罗轻声提醒戮青苏往那文官身后去瞧。

戮青苏随看了一眼，只见那小娃娃五六岁的年纪，牵着母亲的手，正殷切地往这头看来。

戮青苏又看了一眼越罗，见她还是那副要他回礼的脸色，终是依着她回了个礼。

小娃娃见此，竟是松开母亲的手上前一步，也朝着戮青苏揖礼。

越罗见此有些不可思议，别的孩子见了戮青苏有多远躲多远，未曾想这个小娃娃竟有如此胆量。

“戮厂督，梁齐在此祝您与戮夫人新年安康、平安喜乐！”小娃娃稚声稚气，言行之间却是落落大方、极有风骨。

戮青苏亦是微微诧异，将目光投向小娃娃问道：“你不怕我？”

小娃娃同戮青苏对视，未有丝毫慌乱，摇摇头回答道：“父亲说戮厂督铲除奸佞，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官！梁齐长大后若是做官，定要做一位像戮厂督一样的好官！”

这是……有了小迷弟？

越罗看向戮青苏，只见戮青苏闻言后神情愣愣，竟有些茫然，不禁好笑。

好在早有预料，越罗出门时让左瑾瑶准备了几个红包，此时眼见看着这个圆头圆脑的小娃娃喜欢得紧，便示意左瑾瑶将准备的红包取出一枚。

“你是叫梁齐对吧？”越罗上前一步，俯下身子笑着问。

“是。”小娃娃点头。

“梁齐你真聪明！”越罗将手里的红包塞进小娃娃手里，摸了摸他的头，“好乖好乖！”

“梁齐谢过戮厂督、戮夫人！”梁齐也不推脱，将红包收下，而后又行谢礼，“收了戮厂督与戮夫人的压岁包，梁齐今年定要加倍刻苦，早日谋福于民！”

“有志气！”想是被小娃娃触动，戮青苏少有地面露温和，也抬手去摸他的头，言简意赅夸赞了一句，“大材！”

待与小娃娃挥手告别，越罗挽着戮青苏的手臂，笑道：“你还总说天底下无人不骂你，你看，这天底下有的是眼清之人！”

“皆是因着娶了你，方得福荫于我！”戮青苏心情大好，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娶你之前可从未有人当面夸赞我是一位好官！”

“你惯会讨我欢心。”越罗自是喜欢听好话，末了又对戮青苏道，“你若是人前多笑上一笑，相信会有更多人夸你！”

戮青苏总板着张脸，外人纵是对他心有崇拜，那些胆小的也早已被吓得噤了声。

戮青苏却只是低声道：“坐镇东厂，不比在你跟前，若是不露凶狠，失了威严，压不住下头的人。”

为了几句夸赞而难以治下，这可得不偿失！

“倒是辛苦你了。”越罗不由感叹，又去看戮青苏，问道，“天天拉着张脸也挺累的吧？”

“什么叫拉着张脸？”戮青苏弹了弹越罗的额头，“为夫天生一张冷脸，只会在心肝儿你跟前笑。”

越罗闻言抓着戮青苏右手手臂的十指一紧，左右张望了一番，临了啐了一声，嗔怪道：“心肝儿私底下叫就行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也不害臊！”

戮青苏将右手抽回，往越罗腰上一搂，左手握着越罗的左手，轻轻地捏揉她的手掌，道：“心肝儿放心，人声嘈杂，没有人听得见。”

两人身后的阿杳：“……”

阿杳身旁的左瑾瑶：“……”

不多久，终于到了法华寺。

法华寺并非是京都最大的寺庙，但据传很是灵验，来往香客络绎不绝，故而香火极为旺盛。

越罗与戮青苏前去大雄宝殿供奉了香火，又在佛前许愿。

这一次，向来不信神佛的戮青苏比天底下任何一个信众都要虔诚。

他直在佛前跪拜良久，嘴里念了不知多少遍求神佛保佑，保佑他与越罗相守此生，一年、一月、一天、一个时辰、一刻也不分离。

又往法华寺内的各个神殿皆拜了一遍，添过了香油钱，戮青苏便欲携越罗回府。

就在四人即将出去法华寺时，宝石耳饰的碰撞声中，丹扬在戮青苏身后站定。

丹扬张扬且肆意地笑着：“戮厂督、戮夫人，真是巧啊，你们也来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