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青苏行至越罗身旁，先是朝旁坐的黎胭点头示意。

但见越罗脸色不大好看，戮青苏只以为她看了不该看的，不住微微拧眉，轻声责备：“让你捂着眼睛，又不乖乖听话。”

“我可未曾看你杀人。”越罗也跟着拧眉，末了又和声问，“眼下未到散值时刻，你可还要当值？”

会审乃是巳时三刻起始，耗时两个时辰。

越罗坐在崇楼上尚有茶水糕点充饥，可戮青苏与底下的一众官员可还饿着肚子呢！

听闻越罗并未见他杀人，戮青苏这才稍稍安心，回答越罗道：“稍时还需进宫一趟，你且先行回府。”

他的话音刚落，展江便走上楼阶。

“督主，该走了。”展江并未上来崇楼，只露出半个身子。

戮青苏微微回头，在越罗脸颊轻轻掐了一把，随即便转身同展江一道下去楼阶。

越罗目送他与展江、古鸿隐、宋应及两位刑部侍郎、其余大臣一道进去午门，便与黎胭一道离开崇楼。

刚进马车，越罗便见了怨在车内安坐。

“姑母。”越罗笑着同她见礼。

适才坐于崇楼之上，越罗便见了怨站于人群之中。

了怨亦如释重负，她舒了一口长气，手中滚动的念珠一停：“大仇得报，大快人心！”

她是看着戮青苏将裴西暝的脑-袋给砍下来的！

那一刻，她似乎忘记自己是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她诅咒他们！

她诅咒他们下地狱！

了怨手中的念珠又滚动起来。

她看向越罗，随后拉住了她的手。

“阿罗，裴家一倒，接下来，皇上要铲除的，必定会有青儿。你夫妇二人务必事事当心，莫要被人捏住了把柄。”

了怨陪伴先皇时日长久，她看惯了君王玩弄权术，她明白，黎禛是不会放过戮青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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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

“大黎能有诸位爱卿，乃是社稷之福！”

黎禛对今日的会审很是满意。

“微臣惶恐！”太和殿中的朝臣不约而同跪下身来，“我朝得圣上如此明君，乃是苍生之福！”

朝臣们的恭维黎禛很是受用，他自龙椅上起身，面上带着笑意：“诸位爱卿会审受累，朕已命尚食局准备膳食，诸位爱卿便在偏殿用膳，膳后再行出宫。”

谢恩后，众朝臣随即前往偏殿，待享用完膳食，众人刚要出宫，黎禛却让荣千将展江单独留在了偏殿。

黎禛步入偏殿的脚步稳健，他并未在主位上落座，只是站着。

“皇上。”展江的态度很是恭敬。

从他进入锦衣卫在戮青苏的手下做事的第一日开始，他便是黎禛安插在戮青苏身侧的一枚棋子！

“展卿，你在戮青苏手下做事已近四载，可曾抓到过他什么把柄？”黎禛的神情随和，令人难以摸清他心下所想。

展江如实回答：“回皇上，戮大人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微臣无能，未曾抓到过他的把柄。”

对于展江此番回答，黎禛有所预料。

他并未气恼，只是道：“自今日开始，你需多加留意，朕要以最快的速度除掉他！”

“可是……”展江却在这时面露犹豫，他斟酌一阵，道，“皇上，微臣跟随戮大人将近四载，戮大人行事风格是凶狠了些，可他这些年从未曾谋害过任何忠良……”

“展江！”

黎禛知晓展江想要说些什么。

展江想说，戮青苏并非是奸臣！

非但不是奸臣反而是位良臣！

戮青苏统领东厂的这几年，铲除了不少危害大黎社稷真正的奸臣！

他始终忠于大黎朝廷！

他或许是可用之才。

可用之才……

如若戮青苏不曾臣服于母后的麾下，如若他不是善用心计的权臣，如若他不露凶狠留得清名……兴许当真是可用之才！

可惜啊！可惜！

黎禛颇为惋惜地轻轻叹气。

“展卿，你要清楚，朕！要的是大黎天下太平！朕！要做的是千古明君！”

黎禛的语气逐渐强硬，他缓身高坐，衣袖间笼罩着指点江山的帝王气度——

“所谓太平，依托于满朝忠臣良将！所谓明君，容不下任何一位佞臣！”

黎禛的言语令展江跪着的身形一震。

黎禛顿了顿声音，眼神愈发坚韧：“谁为佞臣，并非单由朕来定义，更由百姓定义！戮青苏在百姓眼中，从来便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奸佞恶臣！朕，留不得他！”

展江僵着脖子，又将身子往地面倾下一分：“微臣明白了！”

黎禛微微颔首，就在展江请退即将出去偏殿时，黎禛再度将他唤住：

“权势斗争，只有心狠，才能稳坐高位！展卿，朕从来将你当做朕的臂膀，时机到了自会重用于你，希望你不要令朕失望！”

展江闻言再度跪下身来，表明立场道：“微臣永忠于皇上，永忠于大黎！”

黎禛示意他平身，又与他一句劝诫：“展卿，既为忠臣，便要做到不染一丝污点，望你时刻修检自身！”

“微臣谨遵皇上教诲！”展江眼眸一沉，应声后方退出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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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疆王旧案沉冤得雪后，戮青苏日常依旧维持先前的那副冷态。

越罗私下常常劝导他说，既是大仇得报，他该日日面上挂笑才是。

“你得先行练着将那副时常黑着的脸收起，日后有了宝宝，你那副黑脸教他们见着要吓坏他们。”越罗坐在小桃源湖畔的亲水台上，就着夜色吃着手里的一小块西瓜。

时当夏至，戮青苏放了暑假，便又带着她来到小桃源。

“心肝儿放心，为夫时刻练着，必不会吓着你我的孩子。”戮青苏啄-去粘在越罗唇-角的西瓜碎，给她轻轻地摇着团扇，驱赶活跃在夜色中的蚊虫。

“你又乱来！”越罗佯装嗔怒，瞪了戮青苏一眼。

“又无人见着。”戮青苏得寸进尺，又在越罗唇上-啄了好些下，“夫人唇上的瓜碎便是比捏在手里头的要甜。”

“哼！油嘴滑舌！”话虽如此，越罗却满眼笑意，倚进戮青苏怀里又扯住他摇扇子的手，“哎，别把萤火虫都扇跑了！”

湖风悠悠，彼时湖面萤火缠绕，好似星辰下落。

真真难得的景色。

“适才是谁嚷嚷被蚊虫叮咬，叫着给扇扇子？”戮青苏揉了揉越罗额头上被蚊虫叮起的小包。

山里头的蚊虫毒，越罗额头上的包不小，戮青苏揉着揉着便皱起了眉头。

“可还痒着？”戮青苏真想把天底下的蚊虫都灭光。

“你不提痒字还好，一提痒字便又痒起来了。”越罗拉开戮青苏的手挠了挠。

“怨我！都怨我！”戮青苏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又将越罗抱起，往屋内走去，“外头蚊虫多，回寝房为夫给你用清凉膏好好擦一擦。”

待擦完清凉油，越罗觉着脑门格外清醒。

“青苏，听说广南军营发生了暴乱？”越罗想起前几日市井流言，不免有几分担忧越铖与甘原在军中的状况。

“万战接裴西暝密信欲起兵造反，已然被甘原与越铖镇压。”戮青苏点头，又将越罗往怀里一紧，“越铖正押解着万战回京，想是月初便可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