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铖举起瓷杯朝戮青苏砸去，戮青苏有所察觉一个侧身躲开。

紧了紧十指，戮青苏并未再理会越铖，一进东澜苑便将越罗自榻上抱起，沉着张脸往外走。

“戮青苏，你休想带走阿罗！”越铖挡住了戮青苏的去路。

“阿罗是我的妻子！我要带她回戮府！”戮青苏伸脚往越铖膝盖上一踢，越铖便吃痛身子一歪被迫让出道路。

上了马车后，处于懵圈状态的越罗坐在戮青苏怀里，见他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料想他和越铖又闹了别扭。

“你和大哥又起了争执？”越罗问。

戮青苏没有回答，杀气未消的目光直视前方，像是在策划以何种方式夺取越铖的性命。

“夫君？”越罗见他未有回应，只得伸手将他的正着的臭脸扳过。

能露出如此骇人的脸色，越铖必定是向着他说了很是伤人的言语。

向着越罗，戮青苏这才敛起难看的神色，回应道：“大概是天生不合，越铖他想要我的命，我也想要他的命！”

越罗只将目光垂了垂，再抬起时凑上前亲了下戮青苏道：“大哥性子急躁，说话做事总失了分寸，你大人有大量便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戮青苏看着越罗，也吻了吻她的唇，竟是给予越铖肯定：“抛开他看不上我不谈，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哥哥，一心一意想要护你周全，想让你过得更好。”

“如若他能明白我跟着你便足够幸福，那就更好了。”越罗抬手抚平戮青苏微皱着的眉头。

一枚破碎的光斑穿透车窗落在了越罗的容颜之上，戮青苏遮住了它。

“阿罗……”戮青苏的-唇再度-叠-了上来，“……真想永远不同你分离。”

光斑晃了晃，这一回，却落在了戮青苏的颊边。

越罗热烈回应他：“那便永远不分离。”

这一刻，他们似乎都忘了。

忘了一些残忍的真相。

就好比这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长长久久？

戮青苏小心伺候着越罗又安生过了几日。

他推了不少公务，每日早早地散值，无论越罗做些什么，他都寸步不离地跟着。

便是入夜，也不舍得闭上双眼，只求能多看看她。

这日，越绫遣人送来口信，说是爹娘离京，她一人在家觉着孤单，想邀越罗过府小住几日。

“岳父离京，朝局生了些混乱，为夫往后几日手头有许多事要处理，只怕要宿在东厂。”听闻越绫相邀，戮青苏神色寻常，只在越罗的眉心落下一吻，“为夫尚且忧心放你一人在家中孤孤单单，眼下越绫相请，你前去陪她小住几日也好。”

“既是如此，那我明日去。”越罗并未多想，朝戮青苏笑了笑，末了又道，“你可得快些将手头的公务处理，处理完了到越府来接我。”

“依你。”戮青苏刮了刮越罗的鼻子。

没有人发现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深处藏有一丝酸楚。

戮青苏几乎一夜未眠，他看着在他怀中安睡的越罗，轻轻地触碰她的粉颊。

当指尖触碰上那片温软时，他突而便觉眼前的人儿好似漂浮水滨极其易碎的泡沫。

他的吻在越罗的眉心停留了很久，一如那个冬日，他初次吻她之时。

戮青苏忘了自己是如何早起上朝。

以往用完早膳后皆是越罗送他出门，这一回，竟是他送越罗出门。

关春留雪内，越罗着一身鹅黄衣衫，配朱红马面，身后的翠绿当中点缀许多粉白色的木槿。

戮青苏揽着越罗穿过花丛，越罗又看见了两只蛐蛐。

“可别忘了接我回家！”越罗踮起脚尖吻了戮青苏的脸颊，又拉着他的衣领一本正经地提醒，“你我还要去江南斗蛐蛐呢！”

“好，忙完公务为夫必定亲自前往越府接你回家，你我一道前往江南，我陪着你斗蛐蛐。”戮青苏揉了揉越罗的脑袋，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府门前，越罗朝戮青苏摆了摆手，格外亲昵：“夫君，我走啦。”

“嗯，去吧。”戮青苏点点头，双眼不知为何开始泛酸。

晨光割裂了戮府大门，站在暗处的戮青苏静静地看着越罗一步步走进那束炙热的光里，一缕不知自何处而来的恐惧化作一只无形的黑手将他的心脏攥紧。

“阿罗！”就在越罗即将上去马车之时，几近窒息的他唤住了越罗。

“嗯？”越罗闻声回头。

戮青苏看了越罗好一会儿，方走下台阶，停在越罗跟前，轻轻拂去她发髻之上的一片花瓣。

“要好好的。”戮青苏以手掌托住越罗的小腹将她抱上去马车，末了又轻吻她的眉心，将声音放得极轻，“在越家你要好好的。”

“好。”越罗笑得眉眼弯弯，随后指了指车厢，“我进去啦~”

看着越罗转身进去马车，戮青苏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又向着陪同越罗的阿杳叮嘱了几句，方若无其事地转身回去戮府。

“左内侍！”戮青苏示意左瑾瑶随他走，他有些话要同左瑾瑶交代。

左瑾瑶随他进去别院的书房，戮青苏即将两个小匣子放到了左瑾瑶面前。

“夫人怀孕了，右侧匣子里头是保胎丸。”用人不疑，戮青苏绝对相信左瑾瑶，故而并未有丝毫遮掩。

左瑾瑶听闻越罗有孕，自是面有震惊，但无论是心境还是神色很快便又转为淡然。

戮青苏是个假太监她早该有所预料。

戮青苏习惯了左瑾瑶处变不惊的性子，只抱着手臂坐在太师椅上，低垂着眼眸对她道：

“接下来的几日，将有一场腥风血雨。

“我下狱已成定局，戮府上下也必受到牵连。

“我本欲写一封休书同夫人撇清关系以保全夫人，可我与夫人乃是天家赐婚，我休不得夫人……

“我现将夫人的安危托付与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保证夫人的安全！”

说到最后一句，戮青苏方缓缓抬起目光注视着左瑾瑶。

左瑾瑶微微挑眉，很快便目光坚定道：“督主放心，在下必定全力保夫人安危！”

“左侧的匣子里是府上下人的卖-身契，你且下发与她们，再与她们一些银钱，若是戮府被抄，便令他们另寻新主或回乡去。”

戮青苏本不想管府上的下人，他只是在想，将这群人安顿好，越罗必定更安心些。

“是。”左瑾瑶点头，最终还是不住试探起来，“督主，您这是要……”

“圣上对我早有杀心。如我这般擅用权术又心无怜悯之人，即便是自请解绶，走得再远，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他也将夜不能寐！”

戮青苏怎会猜不透黎禛心中所想？

“我必须死！”

戮青苏是那样地明白，只有他死上一回，所有忌惮他的人才能彻底安心！

“夫人怀有身孕之事我瞒了夫人。

“一是不想让她心有焦虑。

“二是我打算先发制人自犯险境以求早日脱身，怕她因着孩子有所察觉，不肯前往越家避难。

“如若夫人有孕之事暴露人前，天家必起斩草除根之心，介时夫人将更陷险境。

“稍时你领着杨复、钱峰、孙瑜前去越府保护夫人，得留意下头的人，务必当心些，莫要漏了风声。

“越铖往后几日告假在府，他绝不会害夫人，如有何状况，你可听他安排。”

戮青苏眸光中显露些许疲惫，嘱咐完这些，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静坐了片刻，随后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督主。”左瑾瑶却是将他唤住，目露担忧双唇微颤着问，“您脱身，有几成把握？”

“九成。”

戮青苏脚步一顿，谁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