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妇人的哭诉，韦诺努力安慰着。

“老人家，我爬上来，就是来带你们离开这里的。”

妇人听此，疲累的身体一瘫坐地，而后是收不住的眼泪。

哭声响彻山顶，既是悲鸣，又是哀嚎。

韦诺看着妇人花白稀疏的头发，褐黑松垮的皮肤，陈旧破烂的衣裤，和一双粗烂的双脚，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还有那食不果腹、风吹日晒、担惊受怕的日子。

韦诺见此，走上前，准备扶起妇人。

“你别过来！”妇人并没有放松警惕，在地上缩退了两步。

韦诺很能理解，只好停步，“老人家，你还是先起来吧。”

妇人眼里布满血丝，缓缓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韦诺无奈：“这样，我把弓箭解下来扔给你，行吗？”

妇人道：“以你这样的身躯，没了弓箭，杀了我们母女，依然毫不费力！”

“老人家，这如地府般的地方，我不出现，你们迟早都会亡命于此，我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爬上来，就为亲手杀死你们？”

妇人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想确认：眼前这个人，是想把人都救走？还是，只想救走一人？

韦诺看得出妇人的怀疑，于是，她从腰间解下水壶，从怀里掏出了一包干粮，伸手递给了妇人。

妇人依旧在防范，之后开口：“夜儿！出来！”

烨儿？！韦诺听此，心里生疑。

不久，妇人身旁那块大石之后挪出了一人。

这人就是妇人口中的女儿。

同妇人一样，她的女儿，看上去就是一架立骨，头发暗黄枯萎，身上的破布只够掩体。

这个叫夜儿的女孩，佝偻着双肩，眼前的乱发遮不住她的畏惧，她的眼睛一望一闪，既有第一次见到陌生人的骇异，又有如羊般见到猛兽时的慌怕。

韦诺惊在原地，能感觉得到：那妇人应是经历过人间烟火，可她的这个女儿，恐怕是真真正正的在此长大。

韦诺无法想象她们是如何活下来的。

“你看够了吗？！”

妇人的声音打断了韦诺。

韦诺回过神，放下水袋和干粮，立刻脱下了外衣，递给了妇人。

“这个，给你女儿。”

妇人慢慢站起，对着夜儿道：“去把衣服和吃的拿过来。”

夜儿走近，接过韦诺的衣服，然后蹲下，取过了水袋和干粮。

此刻太阳已经下山，妇人抬头看着天空，又看回韦诺。

“今晚你待在外面，明日天亮再说。”

“好。”韦诺知道妇人还在戒备。

“我警告你！晚上不准靠近石洞半步！否则！我就带着夜儿从这崖上跳下去！”

“好。”韦诺点着头。

她看着两人躲回山洞，叹了一口气。

她走到了大石边，背靠着石头坐下。

天黑之际，唯有风声。

韦诺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回想着刚才妇人的言语和动作。

这个妇人，究竟是谁？

究竟是否如她所说，是左岳王抛弃了她们母女？

还有，她们又是怎么来到这山顶的？

这一个个问题在韦诺脑中滋生，可是，眼下还有一个比这些更严峻的问题。

就是……明日该如何下山呢？

……

“喂！”

韦诺再次听到声音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由于前天晚上一夜没睡，加之昨日攀爬体累，所以韦诺昨晚睡得很好。

韦诺睁开眼睛，朝着妇人看去。

夜儿紧抓着妇人，低着脑袋，身体是掩饰不住的害怕。

“给。”妇人递上了仅剩的一点干粮，那是昨日韦诺给出的。

毕竟要恢复体力，韦诺起身接过。

妇人收回手，而后看着眼前的一片云海，问着韦诺。

“你爬上来之前，有想过怎么下去吗？”

韦诺当然想过。

按照何瀚海那日所说，山顶上的女孩被一个毒妇绑来，他让韦诺登顶后杀掉那个毒妇，然后背着女孩，原路爬下山。

难怪左岳王这么多年都盯着幽南郡，原来这里留有对他来说，特别重要的人。

这么想来，那个名叫夜儿的人，很可能是左岳王的女儿。

可昨晚上来后，这个妇人竟说自己是女孩的母亲，看来，左岳王和这妇人，其中一个，有在撒谎。

韦诺从小到大，就没有完成过左岳王的任何一个任务，这一次，她当然也不打算杀掉这个妇人。

想到此，韦诺收回了思绪。

眼下，如何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这欲箍山，别说背着人爬下去，就算是韦诺自己一人，也不能保证能活着爬下去。

“当初，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韦诺转身看着妇人，她想象不出十七年前一个女人能背着一个孩子徒手攀登到这座峰顶。

若不是这么多年的训练，恐怕韦诺也很难做到，何况是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妇人。

妇人朝崖边走了两步，指了指前面一座较矮的山，说道：“看见那座山了吗？”

韦诺走近两步，云中对面确实伫立着一座矮山。

“十七年前，我就是带着夜儿，从那里过来的。”

“从那座山过来的？”韦诺有点不理解。

妇人说道：“再等一会儿，待云散去，你就知道了。”

韦诺不清楚妇人在卖什么关子，只好坐回地上，吃着干粮，耐心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云雾散去，韦诺慢慢站起身。

只见对面显出了一座较矮的山，而那山崖壁上，有一条垂下的桥面。

这时妇人开口：“当年，那群人在追杀我时，我抱着夜儿一直跑，从那座山的山腰，一直跑到了山顶，直到看到了那座木桥。”

韦诺恍然：“所以你们二人是从那座山，通过那条桥，才来到这边的？”

“是的。”妇人点头：“可是，当我跑到桥的这边，来到了这座山的山顶时，我发现，没有路了。”

妇人诉说着往日伤心事的样子，让人又惧又怜。

韦诺看着对面的崖壁，“所以，那桥，是你割断的？”

妇人深吸了一口气：“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无数追兵。我没有办法，只能割断桥的绳索。那些人肯定以为，要不了多久，我和夜儿一定会饿死在这座山顶，所以，他们离开了。而我，就和夜儿，被困在了这里。”

韦诺听着妇人的话，一个疑问被解开，却带来了更多的疑问。

太阳渐渐照亮了整个山海，云层也逐渐散开。

十七年前，那座桥是建来观赏这天赐美景，连接着这两座山峰。

可谁会料到，那桥竟成了这对母女通往困险之路。

韦诺问道：“那些人是谁？当年为什么要杀你们？”

妇人试探道：“你当真不知道？”

韦诺当然不知道，只是，昨晚她没能看清这位妇人。

而此时，她直直地看着妇人，努力理清着思路。

话到嘴边，韦诺一时不敢问出。

妇人同样紧盯着韦诺，一手也紧握着夜儿。

而后，韦诺缓缓问出：

“你……是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