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顾母在长女的录取通知书收到的次日，从印城赶回了老家清溪。

顾陈年和妹妹弟弟们见到父母的归来，还是非常高兴的。毕竟这几年，全家基本都是一年只能团聚两回，在寒暑假，在印城父母百十块租赁的城中村那间狭窄逼仄的几平方的小屋里。

清溪的家虽然也老旧、简陋，但地方还是非常宽敞的。

特别是，这才是一家人真正的根。这才是一家六口人曾经甘苦与共了十多年的地方，是顾陈年和妹妹弟弟们从小到大生活和成长的地方。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顾父顾母回到家，看到几个儿女，心里也很高兴，但两个人的高兴又有点不同。

顾母高兴，除了因为大女儿考上大学，更多的是她也更喜欢在老家。

因为生活所迫，因为孩子多，家里负担太重，丈夫一个人扛不动生计，因为丈夫之前在印城载客又出了车祸，因为种种无奈，没有更好的办法，才抛家舍业，背井离乡，外出和丈夫一起打工，丢下了几个孩子独自过活。

虽说大女儿每个周末可以回来照顾下妹妹弟弟们，但到底不是父母，也不是成年人。

虽说二女儿也会简单烧些饭菜，可到底还是个孩子，自己也要上学，估计吃喝上也只是凑乎。

虽说小儿子最小，好像应该最让人担心。但他皮实，又能说会讲的，吃饭也粗，什么都能大口小口的吞，不挑剔，故而她也没那么操心。

唯有大儿子最是让她挂心。那孩子在几个中，最是白白净净，身体羸弱，又性情平和，沉默寡言，平时也不大说什么。小的时候，还曾经从堆得高高的平板车上掉下来，摔断过胳膊。那个孩子是个讲究人，吃饭穿衣什么的，都挺仔细的。

如果没人主动多关注他，多细心照顾他，还不知道他吃的怎么样呢，又睡得好不好。唉，顾母最心疼和挂念的就是他了。

看到几个孩子都还挺好的，特别是大儿子，看上去身体和精神状态也都还不错，顾母挺高兴的，心里比较欣慰，笑得也真心松快。

而顾父的高兴，则更多是因为心里的满足和面上的光彩。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当牛做马、含辛茹苦、没日没夜，任劳任怨，终于开始开花结果了。

长女考上了大学，这为家里开了个好头，为妹妹弟弟们做好了榜样，顾家的命运改变有望，已经看到曙光了。

清溪及附近的村镇，拢共就没有几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偶有三两个凤毛麟角的，要么是复读了两三年，要么只是专科，自家长女可是考了很不错大学的本科，还是第一个女大学生呢。

方圆数里这么些年的第一个，唯一一个，多么荣光呀。

自己当初可是只期待她读完初中，考个中等师范学校，出来能做老师，就很好了。结果，长女的学业之路，在老师的点拨下，比自己期待的更高。

原本顾父对长女学业的安排是，如果初三能直接考上中师，读师范不要花钱，师范毕业出来做老师，还可以赚钱。

然后，和父母一起供妹妹弟弟们也继续升学。

后来计划有变，大女儿的初中班主任，建议孩子考重点高中永安高中。说那样高的分数，不上永安高中太可惜了。

要知道分数的排序是永安高中->普通高中的尖子班->普通高中->中师->中专->职校，班主任的原话是：“顾陈年，你那样的分数和成绩，为什么上中师呢？读高中，上大学，往外走得更远，不好吗？”

然后，一切就偏离了顾父原定计划的轨道。

但因为顾父的确自小到大都很疼爱长女顾陈年，大概是因为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的缘故吧，长得好又早慧，还帮父母干活、干家务、带好妹妹弟弟，实在是比较能干，也比较省心。

这么多年来，也因为长女学习好，能干活，他作为父亲收获了前前后后住的那么多乡亲乡邻明的暗的各种羡慕，心中着实骄傲和满足，也就顺应自然了。

并且，顾父也从此对家庭，对孩子们，有了更高的“野心”和期待。

他希望自己家的另外三个孩子，也都陆续考出去，自己的家最终成为“文人之家”“才人之家”，成为清溪庄人人提起来都要竖起大拇指的那个。

并且，他也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因为除了小儿子暂时还看不出来什么，大儿子，学习也非常稳定非常不错。二女儿在学习上有点懒，懒得动脑筋，但她努努力，也是能考得很好的。

至于经济上的压力，现在有孩子的母亲帮忙一起赚钱，她也挺能干的。待下面的几个孩子考上大学的时候，费用更高更紧张的时候，大女儿也快要供出来了。

到时候，她会帮着家里一起供妹妹弟弟们的，都说好了。一家人就是要抱成团，互帮互助，攻克难关的。

所谓，家人齐心，其利断金。

顾父看重孩子们的学习，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他自己读书读到了高中，在他一起长大的同龄人中，算是上学比较多的了。但因为特殊的历史年代，以及家庭的一些原因，他没有参加高考，荒废了。

他种过地，当过建筑工人，跟着建筑公司工程队的师兄弟们一起，走过南闯过北。深知讨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他不想孩子们继续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

在顾父看来，孩子们若想改变命运，作为出身在农民家庭的孩子，除了读书这条路，人世间，再没有其他更好走的路了。

顾父坚信知识改变命运，坚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在父母的支持下，好好学习，好好考学。读了书，长大后，进了城，干一份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工作，铁饭碗。然后，个个衣着光鲜，生活富裕体面。

现在，第一个已经开花了，后面的结果，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