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牧层霄正将几件衣服叠起来，收进包袱中。

他不是华岳那种走哪都前呼后拥的富家子弟，既不爱享受也没钱享受。当初进太焱派时，本就没带什么行李，此行收拾去妙空殿，统共也只有几件衣裳要包好带走。

太焱派宗门里会发放纱袍，不缺穿的，不过包袱里装的都是柳云心亲手给他做的里衣和靴子。虽然在这里用不上，不过，总归是柳云心的一片心意。虽然那些衣裳都打满了补丁，有些地方拆了又缝，缝了又拆，但他看着，就觉得心里暖意融融。

正想着，外头有人敲门。牧层霄以为是妙空殿里送东西的弟子过来，走去将门打开，待看清楚外头站着的人是谁，不由得愣住。

杨簪星冲他笑道：“牧师兄。”

牧层霄皱了皱眉：“杨簪星，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恭喜你的。”簪星一脚跨进门，自来熟地走进去，“牧师兄，日后我们都是师父的亲传弟子，同住妙空殿，你不必一看见我就给我摆脸色吧。”

“没什么好恭喜的。”牧层霄神色不虞，冷冰冰道：“得魁首的是你，不是我。”说到此处，牧层霄心中亦有不服。他上太焱派，为的就是找到灵药给柳云心治病。仙玉灵芝对柳云心来说，无疑雪中送炭。所以他拼了命也要在内门考核中争夺第一。可没想到，技不如人，竟然输给了杨簪星。

杨簪星明明只是一个狂妄娇气、心胸狭隘的女人，一心只想抓住王绍的心。也不知她和王绍之间发生了什么，最后竟是她进了太焱派，且一路顺风顺水。

许是有什么奇遇，就如他一样。可运气这种事，羡慕也羡慕不来。牧层霄心里这般想着，又从床下拿出一双新鞋往包袱里塞。

簪星走到他身边，伸手拿起那双新鞋，牧层霄一把夺了过来，怒道：“你干什么？”

“这鞋不是宗门里的鞋子，是柳姑娘给你做的吧？”簪星感叹：“做得真好，针脚这么密，一看就暖和。”

“你到底想说什么？”

簪星看着他，少年站在灯火下，他不如顾白婴那般俊俏明亮，却也不是一眼就会被忽略的人。寡言冷峻，灰蓝色的纱袍穿在他身上，却将他衬得沉毅了几分。这种力量感，确实非常引人注目。

簪星收回目光，自顾自地在桌前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道：“你和柳姑娘一道长大，青梅竹马，虽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兄妹还要亲密。可是，柳姑娘身体不好。”簪星顿了顿，“上次在平阳镇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她先天不足，身体羸弱，你之所以想进太焱派，就是希望能庇护她吧。”

“与你何干？”牧层霄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簪星道：“此次内门考核，第一的奖励是仙玉灵芝，对修炼之人来说，仙玉灵芝能帮助突破，对寻常人来说，却能淬炼筋骨。柳姑娘应该很需要这棵灵芝。”

“你是来炫耀的吗？”牧层霄脸色一沉。

簪星将手边的黑盒打开，盒子里，仙玉灵芝发出幽幽青光。她道：“听说你的奖励是天玑法衣，牧师兄，我们来做个交易吧。用我的仙玉灵芝，换你的天玑法衣。”

牧层霄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换不换？”簪星笑盈盈地看向他。

牧层霄的眉头拧成一团，目光满是怀疑，一时没有说话。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对于突破成为强者并无太多兴趣。相比起来，我更喜欢那件漂亮的法衣。既然如此，你我交换，各取所需，不是皆大欢喜吗？”她想到了什么，又笑笑：“你若是怕我在其中动手脚，可以拿此物去师父那里鉴别，究竟是不是真的仙玉灵芝。有师父掌眼，总不会出错。”

牧层霄神色不定，诚然，簪星的话对他十分有诱惑力。他在内门考核里拼命打败魔煞，为的就是这棵仙玉灵芝，可终究功败垂成。如今簪星提出交换，他自然求之不得，然而众人皆知，天玑法衣再珍贵，也不能和仙玉灵芝相比，傻子都知道这是赔本的买卖，杨簪星为何会这么做？

她有这么好心？

“你慢慢想吧。”簪星将茶盏里的茶喝尽，站起身道：“这灵芝我先放在你这里，你想好了，要是不换，就将盒子送回来，要是想换，就知会我一声，我好来取天玑法衣。”说完这句话，她就要起身离开。

“等等，”牧层霄叫住她：“你就把仙玉灵芝留在这里？”

簪星望着他，笑道：“都是同门师兄妹，我信得过你。师兄慢慢考虑吧。”牧层霄可是《九霄之巅》的男主，男主嘛，都是一言九鼎，不屑于做小人行径的。

她一只脚正要跨出门，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开口：“不必了，我现在就回答你。”

簪星回过头，见这少年看着她，似是下定了某个决心，道：“我跟你换。”

......

姑逢山的雪到了晚上，总算是停了。

逍遥殿外，曲廊尽头有一座小桥。青华仙子在时，曾喜欢站在桥头，用鱼食喂养池底的红尾。如今佳人已去，桥面无人打扫，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压得青石桥仿佛也快要塌掉。

少年人一身苍白色锦袍，袍角和衣襟处绣了墨色的燕纹，正在小桥尽头的空地里舞枪。枪尖带起地上的积雪，梨花雪片于他周侧飞舞，桥底的红尾似被吸引，浮上水面，倏而一朵雪落在池中，听得轻微的一声“扑通”，水面只余一点红色。

顾白婴猛地收枪，银色长枪枪尖处，一朵雪还未来得及融化。他看了片刻，手腕一抖，那朵雪花便慢悠悠地飘落，融化进了茫茫白雪中。

远处，一个穿浅粉纱袍的小身影一路狂奔过来，边跑边喊：“师叔，不好了！出大事了！”

顾白婴抬眸，见门冬从殿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这小孩总是大惊小怪，顾白婴不甚在意地拿手帕擦拭枪尖，一边问：“什么大事？门冬站定，喘了几口气，待体力恢复了一些，才道：“我刚刚去送内门考核弟子的用度，顺带想去看看杨簪星......结果见她拿着仙玉灵芝出了门，我、我一路跟了上去，发现她是去找牧层霄，就是本次内门考核第二名那个弟子！”

“哦。”顾白婴瞥他一眼：“然后？”

“我偷听到了他们说话，杨簪星居然要和牧层霄做交易，她用自己的仙玉灵芝换了牧层霄的天玑法衣！”

闻言，顾白婴擦拭长枪的动作一顿，疑惑开口：“她是脑子有问题吗？难道没有人告诉她，仙玉灵芝比天玑法衣珍贵得多？”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门冬急道：“杨簪星是故意换给牧层霄的。”

顾白婴扯了下嘴角：“那她还挺大方。”

见少年满不在乎的模样，门冬急了，忍不住拽住他的衣角：“不是啊，师叔，你难道不着急吗？”

顾白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门冬长叹一声：“仙玉灵芝如此珍贵，杨簪星却肯主动相让，做一桩赔本的生意，图什么？”

顾白婴不明所以：“图什么？”

“当然是图牧层霄了！”门冬吼道：“她肯定是喜欢牧层霄。师叔！”门冬循循善诱：“你要知道，琴虫种子还在杨簪星身上，杨簪星如此作为，保不齐牧层霄会心生感动。他们二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倘若一时冲动趁人不备双修了......牧层霄修为比杨簪星高，琴虫种子肯定会移到他身上去的。再这样下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小子！”

少年神色一顿：“什么？”

见这人总算是有了点反应，门冬长舒了口气，道：“师叔，所以我才说大事不好了。他们二人现在指不定哪天就偷偷双修了，毕竟干柴烈火的......咱们可不能无动于衷，必须要将这种事扼杀在摇篮之中。”

顾白婴屈指弹向他脑门，疼得门冬叫了一声：“师叔，你干嘛？”

“你成日口口声声双修双修的，小鬼懂什么双修。”他道：“再说了，这种事怎么扼杀？”

“那可不一定。”门冬捂住脑袋，狡黠一笑：“师叔，我有一个办法，保管行得通。”

“什么办法？”顾白婴狐疑。

“听说那个牧层霄还有个青梅竹马，如今就住在平阳镇中，不如将她带回宗门。有那位姑娘在，杨簪星休想跟牧层霄云情雨意。”门冬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