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飞过秋千去
作者:日口团 | 分类:悬疑 | 字数:53.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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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呦呦鹿鸣
“胡说八道!”田师爷胡子都气歪了:“一派胡言!”他愤愤不平的在鞋底敲了敲烟锅,满脸通红的一拍桌子用更大的声音怒哄着:“真真是岂有此理!”
老板娘也顾不上心疼自己新浦的地毯上散落着烧焦的烟丝,一个劲的给田师爷添着酒:“我们这不也是听来的嘛,您老快往下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田师爷一口喝干了酒,看着黎小五麻溜的又倒上一盏,舔了舔嘴唇说:“你们别听街上的那些胡说八道,都是恶意中伤!她们也不想想,祁夫人为什么能被封为诰命夫人?不就是因为坚贞不屈感动了太皇太后了吗,要是她她屋子里找出个男人来,多打脸啊,不能够!”
田师爷看着黎小五手中的酒壶:“这就是倘若?别说还真不错。上次不是给你们说王爷去西域了,可巧当天下午就带着一车的舞女回来了,还没下车就问祁大人有没有去给他请安,高大人哪里敢瞒,一五一十的交代了,王爷一听就蹦了,把一车姑娘往南歌子一送,就用鞭子指着高大人骂开了,说这毕竟是个诰命夫人,怎么可能能瞒下来?要求立马放出风去满城解严掘地三尺,怎么说呢,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天上午我还给你说小心保密,下午满城就人尽皆知了,整个状元巷我们都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人全部带走,哦,这些你们知道啊,那你们把我请来……啊,你是说刘仵作啊,是啊,我们这不是把整个状元巷都翻了过来了吗,诰命夫人没找到,找到了一具男尸,人家是死在自己家里的,已经有一天多了,人早就硬了,发现的时候穿的那叫一个漂亮,收拾的利利索索,邻居说,从没看他穿的这么利索过。人就躺在自己床上,还面带微笑,仵作一检查,说是吞金而亡,这一看就是自杀,但是偏偏在祁夫人失踪的第二天自杀就多少有点蹊跷了,仵作就说,估计是畏罪自杀,看来和祁夫人失踪案脱不了干系。其实,在我们发现尸体前就已经找到嫌疑人了,只不过小姑娘咬定了不开口,嘴硬。”
“小姑娘?”老板娘顺手又打开了一壶倘若,一点也不心疼的往田师爷杯子里倒着:“难道是……”
“就是祁家东边的那个鹿呦呦啊。这个小姑娘可不简单,一开始把我们糊弄的一懵一懵的,她是祁夫人的养女,说的话我们自然也当真了,结果被她牵着团团转,后来把整个巷子的人都抓起来问话了才发现了她说话里的漏洞。她说她当天一整天都没有去祁家,可好几个邻居看到她在祁家出入,晚上的时候还听见她跑出去买酒买肉的,当时都没往心里去罢了,再者,她家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当年的老仆人早就死了,她平时给别人说一个人住害怕,所以都住在祁家,偏偏当天夜里说自己回家住了,而她家里的寝具上一层灰,一看就是好久没人用过的了。一看就是说谎,可证据都摆在面前了,除了哭啥都不说。高大人亲自审了几次,鹿呦呦坚持了一天一夜,不说话,也不吃饭喝水,只是一味的哭。”
“后来就是发现了那具尸体,刘仵作说看来说不定真冤枉了鹿呦呦,这个人明显的就是畏罪自杀啊,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还吞金自杀,说估摸着这金子弄不好就是祁家丢的,不行就剖出来看看。当时我们说这话的时候就在监牢里,那个地方容易放大声音,据说是想要拷打的时候让所有的犯人都能听到,为了敲山震虎而设计的,我俩闲谈的时候没留神,结果让鹿呦呦给听到了。”田师爷停下来,一口干了一杯酒。
“完了,那鹿呦呦更不认了。”老板娘亲自拿过酒壶给师爷满上。
“是啊,我们当时听到监牢那边喊人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话可不能让鹿呦呦听到,本来就嘴硬,这不就等于助纣为虐了吗?我俩后悔死了,可是仔细一听,却发现鹿呦呦喊的竟然是:我认罪,我承认是我杀害了祁夫人!把这傻瓜姑娘拉出来一问,呵,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交代了个干脆啊。”
老板娘傻在了当场,举着酒壶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不动了。
“对,高大人当时也是这个表情。”田师爷接过酒壶,自顾自的满上:“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鹿呦呦是这么说的:
祁哥哥要回来的消息我们一早就得知了,所以很早就做好了准备,就在原定进城的前一天晚上,我同干娘发生了一点争执。我的心里只有祁哥哥,干娘是知道的,要不是为了祁哥哥,我也不会搬来这里,为了能日夜看到祁哥哥,我舍弃了爹娘,我原以为干娘能明白我的心意,所以我一直将干娘视为我的亲娘一样照顾,那天晚上,我忍不住再次吐露自己的心声,我知道自己做不了状元夫人,但是祁哥哥只要留我在他身边做个侧室,我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干娘却说,我最多做个小娘子,成为养在亚城的一个小娘,等祁哥哥回去的时候,我只能留在亚城,陪伴干娘,一日有一日,直到终老一生。我自然是不服的,虽然阿爷犯了事,但是我毕竟同郡主自幼亲密,也算的是王爷府的常客,阿爷在的时候,虽然我尚且年幼,但是上门提亲的人数不胜数,无不权贵之辈,况且就我的相貌而言,虽比不上红豆一干人等,但是也算是上等相貌,不论出身还是相貌,我都可以配得上祁哥哥的,我已经放低姿态愿意做一个侧室,而干娘却让我最好断了这个念头,她说,如果我放弃祁哥哥,她愿意出面,替我寻一个中等人家,光明正大的嫁进去做正室夫人,但如果我执意要嫁给祁哥哥,那就只能做一个小娘子,留在亚城。在一时激愤之时,我没用控制住自己,只记得桌子上摆着一把匕首,等我回过神来,干娘已经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了。我慌了,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人知道,赶紧将尸体运出城外,黑灯瞎火的找了个地方匆匆埋了。赶回来以后又连夜收拾了现场,擦干净桌子和地板,在天亮之前逃回家里,一直不敢再出门。所以,我承认是我害死了干娘,于他人无关。”
“就这么简单?”老板娘一脸不信的表情。
“是啊,我们也觉得不太可能,整件事情有些太匪夷所思了,高大人来来回回审了她好几回,可是小姑娘这次又嘴硬上了,一口咬定所说的就是事实,全部事情为她一人所为。高大人派人回了王爷,想讨个主意,王爷一通好骂,他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是这么说的:你个老东西,闲的没事干了?状元郎还在临城进不了城,元凶都自己招认了,还不赶紧找到尸首结案?
但是一问鹿呦呦尸体埋在哪里了,鹿呦呦就开始各种不配合,一会儿说太怕了想不起来,一会儿说天太黑没看清,一会儿又哭的稀里哗啦就是不说话,这不,高大人派人带着她去城郊周围的荒地上找记忆去了。”田师爷喝干净最后一点酒,恋恋不舍的将酒壶放了回去:“所以我才有空偷偷溜出来,不过你这壶酒确实不错,值得我跑出来。等高大人找到了尸体,我们又要忙一阵子了。”
“那……那具男尸究竟是谁?”老板娘突然想起来,问道。
“哦,不是已经和本案件无关了吗。告诉你倒是也无妨,是状元巷另一边的一户人家,姓于,就是那个卖状元鱼汤的,啥时候死不好,非得这个时候来添乱,还嫌黄泉路上不够挤吗?”
“田……田大人,”正说着话,衙役王大郎突然闯了进来,一不留神差点趴到那摊烟叶之上,顾不得形态不佳,慌忙对田师爷说道:“高大人回来了!正找您呢!”
“尸体找到了?”老板娘显然比田师爷对这个案子更感兴趣。
“没有,我们在城外转了一天,啥都没找到,是这个案子又出了幺蛾子了!”王大郎急的一身汗,偏偏田师爷却不着急:“怎么?凶手都认罪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又……又来了一个姑娘,说是自己杀害了祁夫人,好像叫叶什么东西的。”
“咣当”一声,黎小五失手将空了的酒壶摔在了地上。
衙门口又是里外三层的人,密密麻麻,上次这么多人围观的时候,黎小五还孤零零的站在最中心,而现在却被一脸紧张的老板娘拽着手凑在里三圈里,看着公堂上急的焦头烂额的高大人。
鹿呦呦在亚城里竟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出了名的小丫头,一时因为她坎坷的身世,二是因为她一向乐天的性格。老板娘拉着黎小五的手低低的说着:“我刚来亚城的时候,买下了蔟食以后,就几乎身无分文了,当地的老板们联手排挤我,整整两个月,我们几乎都没有任何收入,那天我几乎要放弃了,想要关了门回家算了,坐在门可罗雀的蔟食门口,看到那个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明明连衣服都是大大小小破破烂烂的,但是一脸阳光灿烂的站在我的面前。我以为她是个叫花子,没成想她却给了我一块糖,她说这糖是别人给她的,就剩下这一块了,心里苦的时候吃点糖,就觉的生活其实不会太艰难了。”老板娘叹了口气:“就是那块糖,给予了我继续咬着牙坚持下去的动力。如果一个人人都想她不存在的小丫头都能坚持着笑着活下去,那我还有什么借口抱怨生活的不如意呢。”
向来衣冠楚楚的高大人此时鬓发都乱了几分,却只顾着侧着身子同田师爷说着什么,散落在双颊的一缕头发有几分油腻腻的光泽,黎小五叹了口气,世人皆向往高官厚禄,哪知高处不胜寒。
随着一阵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蓬头垢面的鹿呦呦被左右两个衙役架起两个胳膊拖了进来,像是一具没有知觉的稻草人一样,丢在地上后就趴伏不动了,那具纤细弱小的身体许久才微微起伏一下,想来高大人这次是动了真格了。鹿呦呦显然是经受过一番折腾的,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成了褴褛,垂挂在地上,一只鞋上裹满了泥巴,另一只鞋已经丢失。衣服曾经的颜色已经不容分辩,褐色凝结了的血迹斑斑点点的点缀其上,鹿呦呦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们逐渐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几次想要起身将自己的身体裹住,但是几次挣扎都没有成功,只是那张秀美的面庞在几次起伏中暴露在众人的眼前,嘴角干涸的血迹以及肿胀的半张脸黑紫参半。本来还稀稀拉拉交流着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鹿呦呦是个爱说笑的姑娘,是个嘴甜的小机灵,虽有祁夫人的照料,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祁夫人本身也是个揭不开锅的,鹿呦呦就只能仗着自己年级小上街捡一两口吃的,她看到谁都凑过去喊一声婶婶今天真俊或是大伯今天手气一定最壮,状元巷的人习惯了将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照养,今天东家塞给她一口粥,明天西家给她一件破袄,她就嚼着冻成冰碴的粥,穿着已经不知道经了几手的袄在冬日的阳光中笑着,像一棵杂草一般,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我可不能死,我还得等着我阿爷阿娘回城的那一天呢。”若是哪一日偶然得到了半口荤腥,她必定抱着就往家里跑,一进门就喊的满巷子都听到了:“干娘,干娘,祁哥哥中午有肉可以吃啦!”
人群静默的看着,大厅之中静若无人,只有鹿呦呦时不时因疼痛而发出的低低呻吟声。
“闺女啊,有啥你就说啊。”吕老板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跺着脚说:“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孩子!我们看着你长大,还能不清楚吗?你究竟知道什么,你说啊!”
鹿呦呦抽泣了一声,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干娘是我害死的,与旁人无关。”
“不是她。”另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声打断了她。是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叶之萍,一身白衣的叶之萍此刻脸色雪白,全无半点血色,比她的脸还要冷的,是她的声音,似乎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没有一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