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听得见相互的呼吸，她倒一碗清水，咕嘟咕嘟饮下肚，“你的伤不轻，前行一定很艰难，反正已经大捷，不如收兵暂且回府，等以后休整好，再出兵。”

其实，她心中想的是，对方已对他的用兵了如指掌，接下来的恶战有弊无利。

“兵贵在勇，才出征就回去休整，影响士气，杀这么一点人，救两千肉人，还不够我塞牙缝。”

事实上，白公主也清楚，异族已成气候，不灭不行，而且万兽族的男女长年严重不平衡，已经步入风雨飘摇的地步，只差一点导火索，不解决这个问题不可能长治久安。

“太犯风险，异族本身就强大，再加上白影怪和狼人，恐怕我们这一点兵力真的难以抵抗，就算打到大本营，也不能全身而退。”白公主忧心忡忡，想到他面临的惨景不寒而栗。

她知道王爷们相中了北疆女人，以子车干的估计，至少一百万“肉人”，异族常年食男不食女，也是超比例的女多男少，若能带回二十万人，也能解了目前的燃眉之急。

前次，万兽族人枉顾法令，已去白国抢亲，已经摆明问题不解决，稍有人在背后使坏发生内讧，内忧一触即发。

更何况，子家拼了老本请命当前锋军，半豹家半虎家同样火烧眉毛，成年男子熬不住了，他们争着要传宗接代。

“事后英雄。”他忍无可忍，重重将刀子扔在地上，她默默地清理着剩肉骨头，端去厨房，坐在门外走廊通道抱着膝盖发呆。

万兽王不高兴，他不喜欢女人多嘴，更不喜欢女人干政。她不是不清楚，但是生死攸关，他是自己的男人，看到了险境不说，是将他置于死地，也对不住自己的山盟海誓。

她打定主意与他共存亡，更多的却希望两人都能安然归来，他浪子回头，不受秀婉儿蛊惑，与自己生儿育女，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

石室外怪风呼啸，窗棂吱吱呀呀作响，鹅毛似的雪花自破败的窗棂缝飘入石室，缭绕在她的身边。

令人绝望的惊悚粗哑的尖叫声，不远也不近，油灯经不起风吹而灭。

她站在窗前，警惕地看着屋外，漫天大雪飞舞，看不见一个人，却有人声的喧嚣。

她闭上眼睛，静下心，竭力嗅着窗外的气息，一而再，再而三，她确认外面的生物没有流动的体液。

传说中的活死人？

她回过头，万兽王也在阖目凝神倾听，他的听力卓绝，听出脚步蹒跚，远的，近的，胸腔内没有跳动的心脏。

她擦燃打火石点亮油灯，小心翼翼拢上灯罩，墙壁上跳跃着金黄色的火苗。

趴在窗棂处听着阵阵凄厉的哀鸣，烦躁地砰砰砸树，齐声协力的撞击树干，推推搡搡的擦碰……

怪物聚集。

她再次扭头凝望着异常平静的万兽王，他躺在地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静静地看着她，看出她的惶恐，她的不安，她的犹豫，她的难断。

他向她伸出手，笑得很好看，“害怕是对的，女人嘛，就要胆儿小一点，不要天不怕地不怕。胆儿大的女人，一点也不像女人，最烦人。”

“呜……”一段高亢的怒吼撕破了屋内的平静，轰轰轰的脚步声，每一声都震动着石屋。

哗，哗，哗，树枝剧烈摇晃发出可怖的声音，啪，啪，啪，树干折断了不少。

凭借脚步的震动，一掌击断树干的力道，白公主估计怪物至少身高三米有余，体重以吨为计。

她脸色煞白，看不清黑暗中的庞然大物，万兽王阖目屏息凝听，寒风中，一个残缺不齐的漏牙之人呜咽着，“血，血，龙血……”

白公主暗暗吃惊，猜不透屋外的庞然大物为何物，怎能闻出龙血？

“他们闻到了本王的味道。”他很安静，丝毫不觉得屋外之物对他有危险。

白公主麻利地将擦拭血迹的手绢布片，收拾成一团，疾步走到窗棂前，奋力向外扔去，手绢布片犹如蒲公英散落在风中。飘呀飘，果然，一群怪物追逐而去，声息稍逝。

夜，始又宁静。风也止了。

她半瘫在石板上，又疲又倦可怜楚楚，他搂她在怀里轻言慢语细细安抚。

“呜……”消逝的怪叫又起，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什么东西？”

“魑魅魍魉。”

她回过头，“你见过？”

“没有，听人说过，”他躺在被褥上陷入了沉思，“诡计多端，但老是吃比他们还诡计多端的女人的亏。”

那个诡计多端的女人，让他一半幸福一半难过，她猜测其中必定有着难以忘怀难以叙说的往事。

她离开窗口，挨着躺回他的身边，凝视着他的眼睛，“你认识那个女人？”

他也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摸摸她的眉弓，“我见过她，坐在王椅上，朝堂上吵得一团糟，她不言不语不怒不喜，把朝堂每个人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所以，她轻而易举就能驾驭每一个人。”

“你爱的就是她？”白公主猛然觉得自己心都快碎了。

“我忘了，我什么都忘了，时间过得太久了，伤疤早就好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伤痛，平过身体，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你还是爱她。”她垂下眼帘，心中极其愤怒，自己巴心巴肺地爱着他，而他却心有所属，既然是这样，何必招惹我，心中愤慨，嘴上还是说，“既然爱她，那就去找她，不要辜负自己辜负她。”

他不再说话。

她侧过身，默默地想着他心仪的女人，可是，无论如何她也没办法将他嘴中所说的人与秀婉儿联系一起。

虽然她并不了解秀婉儿，但秀婉儿绝对不具备他所说的王者之气。

“好想让你读书给我听。”

他的声音很柔和，她忘记了不愉快，背诵着《国家地理第八卷》，他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她居然过目不忘。

她得意地冲着他眨眼睛，突然想起他并不喜欢聪明的女人，然后冒了一句，“我背得好辛苦。”

他点点头，搂着她的脖子，“我喜欢听，你继续背。”

她却没有心思再背诵，“是她写的吗？”

“是。”

她能一目十行，能过目不忘，能如牛反刍看过的文字，却不能妙笔生花，有一点点心生嫉妒，“怪不得你喜欢她，她难得的才气，博学多才。”

他陷入了回忆，她酸酸地说，“男人都是双标动物，喜欢的女人，就不计较她聪明，不计较她驾驭人，不喜欢的女人，聪明就是一无所是。”

“睡吧，怪物进不了石屋，待天明再说，”他岔开话题，油灯虽弱，却难掩肩上斑斑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