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市，人道主义医院，宿舍区楼顶。

龙雨青靠在父亲的怀里，一直睡到黎明时分。

昨夜从周云那里听闻母亲的情况后，龙雨青久久沉默无言，发呆中抵挡不住袭来的睡意，便沉沉睡去。

“醒了？”

“嗯。”

“睡得好吗？”

“还可以。”

龙雨青捋了捋蓬乱的头发，再次倚靠在父亲的肩头。

“你一宿没睡，困不困？”

“我是以太核心受体，一两晚不睡没关系。”

龙雨青听完便沉默了，她想到了黑蛇。

“能和我讲讲妈妈的故事吗？”

“当然。不过，该从哪里说起呢……唉……”

周云沉思良久，眼神越发深邃——

“你的妈妈，名叫龙白。她很美，你和她很像。”

“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内洲的蓝海城。”

“那年我25岁，意气风发。作为长子，时刻准备从你爷爷手中接过棱镜集团的重担。”

“当时的我奉命前往内洲，秘密培养棱镜集团的附属武装力量，也就是现在的影组织。”

“大本营一开始就定在黄金城，但我打算在蓝海城也设置一个据点。当我在蓝海城的海边考场时，在沙滩上发现了一位昏迷的少女。”

“她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我将她带回据点，找来医生，却发现她的生命体征全部正常，唯独昏迷不醒。”

“就这样过了三天，我守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她醒了。”

“‘是你救了我吗？’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她笑得很甜，我就这样爱上了她。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如此简单。”

“一开始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随着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相互透露的秘密也越来越多。她总是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她已经走过极为漫长的岁月。”

“直到有一天，我向她告白，她却笑着问我，介不介意姐弟恋？相差几百岁的那种。”

“后来我才知道她说以太核心受体，是异星生命，几百年前就降临我们的星球。”

“我曾在集团的机密档案中了解过异星生命的存在，但一直以为是星球神话。知道那一天，我才知道是真的。”

“她对我说了很多，算不上秘密的秘密，至少是我完全不知道的事。其中就包括你们一直研究的‘天书’——开天计划。”

“我们彼此都知道，我们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且不说几百岁的年龄差，单单是以太核心受体和普通人无法孕育后代这一点，就注定我们不会有圆满的结局。”

“事实正是如此，我们尝试过很多方法，但最终都失败了。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有一种办法可以孕育我们的后代。”

“她说开天计划已经完成，他们的使命也就此结束，剩余可补充的以太核心所剩无几，每个成员大约还剩下三十到四十年寿命。”

“他们的领头人——耶梦加得号召他们所有人，从容面对死亡。他们都已经活了数百年，很多人早已厌倦了漫长的生命，申请提前终止以太核心注射，从而提前结束生命。”

“同时也有很多人像她一样，与我们星球的土着人产生了感情，希望诞下后代。”

“他们经过研究发现，只要通过一种手术销毁自身的以太核心，再注射一种生命维持剂，就能以正常人的身份存活一到两年，同时可以与本星球的土着一起孕育后代。”

“最后我们向许珀里翁寻求帮助，并完成了手术。手术很顺利，我们也成功孕育了你，然而在你出生后不久，她就因为身体不堪重负，与世长辞。”

周云不能自已，他哽咽着从怀中口袋取出一块怀表，递给龙雨青。

龙雨青翻开怀表，看着上面镶嵌的照片，一对年轻的夫妇怀抱着熟睡的婴孩，女人的头发是雪白的。

“所以她并不是白化病患者？”龙雨青抽泣着问道。

“不，她一直很健康，原本是乌黑的秀发。在妊娠的过程中，她的头发才逐渐变白。”周云回答。

“那你们为什么要生我？如果没有生育，她明明还能活三四十年，你们俩好好享受二人世界不好吗？”龙雨青哭着喊道。

“这是我们的选择，人终有一死，我们希望将我们的爱情延续下去，你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是我们存在的证明。”周云坚定地回答。

“可我明明这么没用，既没有才华，也没有能力，无法继承集团，甚至连影组织都经营不好，只会耍性子发脾气，你们生下我做什么呀！”龙雨青止不住地流泪。

“孩子，你不能这么想，也别这么说。我们决定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不是希望你能带来多少成就，而是纯粹地想让你看一看这个世界，以你的方式影响这个世界。”周云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能怎么影响世界啊……”龙雨青啜泣道。

“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就是你影响世界的方式。你的认识或许深刻，或许肤浅，但不论如何，它们都影响着这个世界，人类文明的火种也因此延续。”

龙雨青仰望黎明的天空，陷入沉思。

“你们后悔把我生下来吗？”龙雨青突然问道。

“当然不后悔。”周云笑道，“你妈妈曾对我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三十年听起来很长，但总要走到尽头。死亡是永恒的结局，我选择用三十年换来新生命的延续，即便让我再选一千次，这依旧是我的答案’。”

龙雨青早已扑在父亲怀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