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六娘子赶过去的时候桓小公子已经被捞了上来。

岸边水浅，大约只到他的胸口处，但他被吓得不轻。

在湖里扑腾的时候喝了不少水，被救上来后整个人又冻得瑟瑟发抖。

他被桓夫人抱在怀里哄着，咳嗽还没止住便伸手指向女青喊道：

“大母，是她推我下水，她要害死我，大母为我做主！咳咳咳，快打杀了她，大母快打杀了她！”

“安儿！不得无状。”

这桓小公子平日里便骄纵，但桓夫人深知他这般在皇后娘娘面前却是不妥的。

便忙将人放下道：“你休得在皇后娘娘面前无礼，方才是谁人想害你，大母定会求皇后娘娘为你主持公道。”

说罢她便跪在羊皇后面前：“娘娘，此事还请娘娘严查。”

方才守在湖岸边的宫婢们早就跪了一地，女青也在其中，羊皇后看了女青一眼，眉心微皱。

但看向桓夫人时，她又换上了一副笑脸。

“桓夫人请起来说话。予殿中有太子年少时的衣物，先让人带小公子下去更衣吧，免得受凉。”

“多谢娘娘。”

桓夫人起身将桓小公子交到了身边管妇手中，又命方才跟着小公子的婢女留下。

她目光严厉地看着那婢女，道：

“小公子刚才所说你也听到了，他吓得不轻。你是跟在小公子身边的人，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一五一十告诉皇后娘娘，不可有半句虚言！”

桓夫人特意加重了开头的第一句话，那婢女平日里没少被桓夫人调教，心中已想好了说辞。

“小公子平日里玩耍时不喜婢女近身，婢女便远远跟着。小公子说要去看花，大约是跑得快了，不小心撞到了平王府的夫人，夫人手中的花篮洒落。

婢女站得远听不清，但两人大约是争执了几句， 等婢女想要过去的时候，小公子便已经落水了，那位夫人却还好好地站在岸边。”

这婢女句句不曾提女青的不是，却句句把罪责往女青身上引。

女青原本不知这小公子的身份，如今听到皇后娘娘称桓夫人她这才明白。

桓氏……赫连觉的新妇便是出自桓氏一族。

而自己又是赫连觉唯一的妾，这么一来，她好似明白那小公子的恶意因何而来了。

自己与他素未谋面，若无人挑唆，他应当不会这样做。

且此刻这婢女的话更是暗指是她因怒将人推下湖中。

可事实并非如此。

皇宫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想必桓家也是受了皇后娘娘的邀请才得以进入。

可见皇后娘娘对桓氏这个亲家十分满意。

自己在这些贵人面前却是个连姓名都没有的小妾，仿佛一件呼之即来、任人评头论足的物件。

假如她说了实话，说是桓小公子不怀好意，挑衅在先，扬言要踢死自己。

这些贵人会如何呢？

会有人信她，会有人维护她吗？

会不会有人质疑，小公子为何偏偏要踢你一人？定是你先惹怒了小公子，是你有错在先。

便是随她一同从平王府来的张管妇怕是也不敢为她说话。

因此她也不急于辩解，只垂着头等人问话。

最先开口的是大长公主：

“贱妇，竟敢在宫中做出此等恶毒之事来，对一个孩童下手！怎么？让你替我摘花你觉得委屈了是吗？你这种贱妇，就该当乱棍打死！”

“慢着。”羊皇后对大长公主此举颇有不满，她虽不会向着女青，但也不会任由大长公主在她的地盘上如此指手画脚。

“一婢之言不可尽信，况且此婢站得远，也不一定看得清楚。”

“哦？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桓小公子在撒谎了？我与桓夫人来往密切，常往桓府去，这桓小公子我亦是常见，他向来乖巧，从不撒谎！”

“予不曾说是桓小公子在撒谎，但跌入湖中难免惊慌，他或许是误会了什么也未可知。杜氏衣袖尽湿，难道不是试图要将桓小公子捞起？”

“那又如何，说不定她只是做做样、”

“宫婢何在？上前来回话。”羊皇后不欲再给大长公主说话的机会，直接唤了宫婢前来。

方才留在此处的宫婢都是些人微言轻的宫婢。

为首的宫婢听到羊皇后的命令便跪行上前道：

“将花篮递给平王府的夫人后婢女便不敢多看，亦不敢多看桓小公子，期间隐隐听到小公子说话，但不知说了什么。小公子落水后，婢女先后听到小公子与夫人的呼救声，朝小公子奔去后亦看见夫人趴在岸边欲拉小公子上来。此时另有宫婢去唤了侍卫来，不多时便有会水的侍卫跳下水去将小公子救了起来。但桓小公子因何落水，婢女实是没看见。”

“呵，好一个没看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既是没看见，那你说的便做不得数。”

“那如果是我说的呢，如果是我亲眼所见呢？”大长公主话音才落，一道干净利落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紧接着来人便向羊皇后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随后她又转向大长公主：“侄女见过姑母，姑母近来可好？”

来人正是羊皇后的嫡女赫连敏。

她是夏皇帝亲封的长公主，所嫁夫君又身居高位，同为夏国公主，她比大长公主更受人敬重。

且她性子随父夏皇帝更多一些，比羊皇后强硬许多，她对大长公主这位没什么亲情的姑母便就没有那么多的忍耐与包容了。

大长公主也拿她没办法，随口道：

“我好得很，你这又是从何处来，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你就知道了？”

大长公主说话实在是算不上客气，赫连敏说话便也笑着阴阳怪气。

“姑母从何处来侄女便是从何处来，左右都是从宫外来到了母后的长乐殿！只不过姑母先了侄女一步。

姑母已经行至此处，侄女却还在湖对岸。这不，刚好就目睹了桓小公子一不小心失足落水的一幕。”

“哦？你都看见了。”见到女儿来，羊皇后不禁松了口气。

“既如此，你便说来与母后听听，我们也好给桓夫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