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觉再来青园时，已是深夜。

但那个时候女青并没有睡下。

因为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要将平日里特意选挑出来、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小块金银和珠宝们缝在裙子里。

要缝得薄薄的，不能影响走路，不能被人一眼看出来，还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同时她也让阿姜守在了外头，无论如何都要向她通报赫连觉的行踪，可不能再像之前在后院那般、直到赫连觉来到了她身后她都还不曾察觉。

因此，一听到外头阿姜敲窗的声音，她便匆匆起身将裙子与金银珠宝仔细都收了起来。

当赫连觉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跪坐在案几前，在油灯下穿针引线的模样。

他大步走过去，兀自将她搂入怀中。

“难得，今夜等我时你竟没在看书，倒是像个寻常的妇人一般了。”

女青倚在他怀中，说着讨好他的话：

“寻常妇人如何能与妾比，妾今日的生活都是殿下所赐，是殿下给的福分。”

赫连觉听后果然心情愉悦，低头一吻便强势探入了她口中。

他的手亦不安分，直朝她胸口揉。

女青赶紧制止了他，挣开他道。

“殿下，你把妾的针弄丢了。这下好了，指不定一会儿扎到什么地方。”

“这有何惧，”赫连觉低笑着去剥女青的衣服，“脱掉不就是了。”

女青不依他，立刻起身，端起油灯仔细在身上查找起来。

多大点事……赫连觉支起手肘，半仰着躺在地毯上看她忙碌。

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中带着自己不曾察觉的笑意，甚至觉得她因一点芝麻大小事就着急上火的模样也挺惹人喜爱。

他想，自己是真的宠爱她啊，她是何其幸运。

正盯着她看，眼前突然银光一闪，他便倏地起身按住了她胳膊。

随后从她衣袖上拈起一根绣花针来。

“别找了，在这里。”

女青从他手中接过针，又将油灯放回了原处。

“还是殿下眼力好。”

“那是自然，就像我看中了你一般。”

“……”女青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这句话，跪坐在案几旁便收拾起针线笸箩来。

赫连觉见她不说话了，便伸手拿了她正在收拾的东西。

“缝的何物，这么小的一块布料。”

“袜。”

“哦，你的？”

“是的。”

“你的脚竟这般小？”

赫连觉说着，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了女青的脚上。

案几下铺着一张厚厚的羊毛毯子，因此女青并没有穿鞋。

赫连觉伸手就将她的足握在了手中。

他又摊开另外一只手掌比了比，大惊。

“你的脚堪堪才与我的手掌一般长，瞧你的身量，也不很短啊。”

女青微微扯了扯嘴角：“殿下高大雄伟，自是妾所不能比的。”

她的脚就是比相同身高的女子要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从前年至今，她鞋子的尺寸就再没有变过了，做新鞋的时候只需比着旧鞋就好。

赫连觉对此似乎颇感意外，加之女青说了取悦他的话，他把玩起来就更有兴致了。

“你的脚真白，怎么会这样小呢？”

他一下又一下地揉捏着女青的脚，这令女青感到十分不自在。

她打算说点什么，好叫他别再注意自己的脚。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赫连觉便道：

“我记得去岁你父母家人过来的时候，你还亲自给他们制了新衣与鞋袜吧。

不想你连自己的足袜也不曾假于他人之手。那何时轮到我呢？

作为你的夫主，我好像还从来未穿过你为我缝制的衣服鞋袜。”

“……”女青张了张嘴，却也懒得解释了。

她做过的，从前在苍野镇的时候。只是衣服在马场被弄脏弄破后就被他弃在脚下踩踏过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罢，反正她是不会再给他做了。

“妾粗手粗脚的，栽花种草尚可。但殿下的衣物不同，殿下何许人，怎么能穿妾缝制出来的粗制之物。殿下看，妾只是心血来潮缝一双袜，手指头都扎了这好几针。”

她说着，将手伸到了赫连觉面前。

她的指腹上确实是有好几个针眼，是她方才缝金银的时候不小心扎到的。

正是担心被赫连觉发现后追问，她这才装作自己正在缝足袜的样子。

赫连觉果然没有怀疑她，而是皱眉道：

“看来你不适合做针线，就好像我不适合舞文弄墨。那就罢了，以后这些你交给下人便是，何必亲自动手。”

“喏。”

“对了，方才我在前头已经同人商议好了对策，来说与你听听。”

“甚好。”

赫连觉便重新跪坐在案几前，顺手又拈起针线笸箩中一缕白线。

他将线弯成曲形呈放在长案上，指点着道：

“这里是北城门，出北城门西行，经过这条弯曲的山路，便可到达宝华寺，这亦是通往宝华寺的唯一可供车马行走的路径，也是越人极可能会动手的地点。”

“那……”女青眉心微皱，“既是山路，只怕是极易用来藏匿身形和逃窜的。妾实在是好奇，殿下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而且还是那样有把握的样子。

“自然是提前占据制高点了。此处地形特殊，不似普通山路。”

赫连觉一边说，一边用食指沿着曲线在案几上画了一道。

“此处，有一裂谷，谷下是湍急的河流，谷壁垂直而陡峭。就算越人擅水，想要从这谷底爬上来也并非易事。

而路的另一侧，则是密林，我会派人潜藏在大树之上，掌控全景，林中亦会设伏。

他们最好是早点出现，叫我早些抓住他们，也免你受到惊扰。

不过此番部署需要花些时日，所以三日后再安排你出行。这次你带上你的两名武婢贴身随护。

我亦会另派十名高手一路护送。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勇者，不过我会令他们隐藏实力，扮作普通侍卫的样子。

到时你若见他们露出懒散怯懦之态，无需担心，这全都是他们的伪装。

此番他们十人的任务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护你周全。我说过的，我一定护你周全。

你全须全尾从王府出去，我必然也要将你全须全尾带回来。”

带回来……女青沉默着深吸了口气：

“殿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