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焕，叫我作甚？”一道白影来到顾雨焕身前，白影有些通明，似真似幻。

“这？那！啊？”顾雨焕一时语痴，指了指远处那夫子法相，又震惊的看了看眼前老者。

“哈哈哈，是不是很惊讶啊？”夫子语气亦如平常，面庞也从二十青年恢复到了平常模样。

顾雨焕直接的舌头打结，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我所站方寸之地，不过是我开辟出的小天地而已，任外界诸般，小天地中自成一体，与外界无关。”夫子冲顾雨焕解释着眼前玄奇景象。

顾雨焕好奇四望，发现确实只有夫子和他两人能够亦如平常的言语，其他人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几乎静止，就连从战场涌来的气流也是如此。

“那夫子您？”他不知道该怎么言明自己的意思，只是焦急的指着远处正在缓缓崩碎的法相。

“我怕是要走了。”夫子脸上神色依旧，顾雨焕闻此却是面色大惊。

“怎会，夫子您有如此神通，定能击败那二人啊。”

“教书先生就算学问再大，若是跟江湖武夫争勇斗狠，一样会被揍个鼻青脸肿啊。”夫子笑道。

“那......”顾雨焕心中五味杂陈。

“那当如何是好。”

“这就是我应该做的，再者说，我已在这世间逛了三百余载，也该离开了。”

“夫子！”顾雨焕语带哭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授业恩师点点散道，他深感无力和愧疚。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夫子擦去顾雨焕脸上的泪水。

“夫子，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嘛？”

“天意如此罢了。”夫子怅然道。

“离开也并不是生命的尽头，我之学问尚存世间，我便尚在。”夫子还是那般祥和的笑着，但顾雨焕俨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整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啊。”夫子拍了拍顾雨焕的头。

“那，这个送给你。”夫子抬手变出一把戒尺，递给顾雨焕。

“雨焕，你可听过疑人偷斧的故事？

“嗯！”顾雨焕点头，然后继续道。

“讲的是一个农人弄丢了斧子，他就怀疑是邻居偷了，此后就整日观察邻居的行为，觉得对方走路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都和平常人不同，一举一动都不像个老实人，后来，他再次上山砍柴时，却找回了斧头，他再看邻居就不觉得他是坏人了。”顾雨焕很流利将故事说出，夫子笑着点头。

“你觉得这个故事在说什么呢？”

“若是带着怀疑的眼光去看待他人，那么所见之人便皆是可疑之人。”

“不错。”夫子欣慰道，瞥了一眼远处战场，随后继续说。

“世人大多如那失斧之人一般，遭受了某些迫害，就会感觉这事世界都是邪恶的，受到了某些困苦，便认为整个世界都是不公的。为人在世，总会遇到一些磨难，对待万事万物都应该如这尺子一般，不偏不倚的去看待，要思考为何会如此，去想现象背后的本质是什么，你可听懂啊。”

“听懂了！”顾雨焕应道。

“哈哈，接着吧。”夫子将尺子再递，顾雨焕接过。

“若是哪日觉得困惑了，便打开这本书的最后一页，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夫子又取出一本书，放在顾雨焕手中。随后背过身去，看向远处正在消散的自己。

“夫子！”顾雨焕不舍的唤了一声。

“少年郎，静中观心，真妄毕见，三省己身，方能窥探真谛。”夫子一指点在顾雨焕眉心，浩瀚真气涌入顾雨焕身体，修为顿时就连破小圆满大圆满来到步云境界。

“老夫，走了”

顾雨焕只觉脑子一震，周边天地便恢复正常。远处则是传来夫子的快意大笑。

“所谓天道，便由我拦上一拦！”法相消散，大堂主和五堂主也同时发出愤怒的吼声。

“不，不要，不要！”五堂主惊慌失措的感受着自己周身不断流逝的魔气。他先前在沧澜关一役中就感受过一次修为跌落的痛苦，而现在的感觉更是比先前强上十倍，百倍不止。

“可恶！老匹夫！”大堂主目眦欲裂，他岂会不知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天地间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浩然正气正在一步步抵消这自己的魔功，短短片刻，自己涂炭数万生灵而达到的天人境就已经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轰！”一声巨响，两尊魔神法相崩碎，两位魔宗天人的修为也直接滑落到天门，但落势不减，从天门到半步天人，从半步天人到步云境，只用了几个呼吸。

“不！”大堂主撕心裂肺的嘶吼着，可这仍然无济于事。

“你敢违逆天道不成！”他面色铁青的吼着，心中尽是不甘。

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旷古烁今的一幕。

最后，天地间只剩下夫子的大笑声。

大堂主和五堂主只觉得自己丹田处被一壳茧锁封住，十成功力施展不出一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那我一介儒生，便要试着逆天而行！”

“我今化作金丝茧，来囚天道展翼蝶。快哉，快哉！哈哈哈哈”

自此，夫子散道望龙关。

浩然真气散了，夫子走了，但世间仍有那私塾学童朗诵着那“人之初，性本善。”

世间由有那读书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有那官场周折十余载的官人吟那“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招我还。”

有山野浪客“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有归田散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世间也有那少年歌楼听雨，红烛昏罗帐，壮年客舟听雨，断雁叫西风，有老人听雨僧庐下，却道悲欢离合无情。

浩然气游走天地，吹过城头上一位泪流满面的白衣青年的脸，为其抹去脸上泪滴。吹过林间狂奔下山黑衣青年的心，帮他擦拭心中灰尘。吹过长安城外小镇傍的一座孤坟，翻动坟上杂草发出沙沙声响像是于长眠之人叙旧。最后吹过一亭中醉梦的老人，令他清凉些许。

那老人面上通红，手中持着酒壶，背上背着书箱，趴在亭中座椅上，喃喃道。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处不堪行。归乡，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