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泽山中。

苏离开的解毒药方果然有用。

外加村长功力深厚，每日运功助穆川疗伤。如今他的伤势已好了大半。

闲时莫隐也会来找他，缠着他讲一些江湖中的事情。

每每都听得入神。

这一日，村长从信州城采买回到隐泽山中，带了些糕点。

莫隐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嘀咕，

“爹，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信州城逛逛。”

村长看着眼前的少年，初来隐泽山时，他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长成少年的模样。

“隐儿，快了。也许很快你就可以离开隐泽山了。只是到那时，你会发现，到了山外你需要经历的事情，会远比山中复杂得多，危险得多。”

“那我也愿意，总好过天天待在这山里，除了练功就是吃饭睡觉强。”

自从宁哥哥走了以后，他便时常去寻穆川，每每听他讲起江湖的快意恩仇，心中更是向往不已。

莫隐的眼中闪着期待的光，那是少年特有的张扬肆意，以及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

莫兮将最后一小块桃花糕放入口中，细细咽下，开了口。

“爹，如今宁公子和宁夫人，去往何处了？可还安好？”

村长哪能看不出来，莫兮对宁侧柏的心思和情谊。

断不能再如此下去。

“兮儿，宁公子和宁夫人夫妻和睦，恩爱不疑，由儿和念儿也生得那般讨喜。他们一家人自然会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安定下来，幸福的度过一生。

就宁公子对夫人的疼爱，旁人，入不了宁公子的眼，更进不了他的心。你可明白？”

莫兮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微微轻颤，两手悄悄握住，掐出深深的指甲印。

她自然知道，一旦有一个人入了眼，入了心，旁的人都进不去。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满心满眼都是宁侧柏，从十七岁第一眼见到他开始。

村长看着眼前的莫兮，一声叹息，

“兮儿，将这些点心，送些过去给穆公子尝尝。”

莫兮起了身，应了一声，向阁楼走去。

莫隐一听便道：“我也随阿姐一同去看看穆川哥哥。”

穿过前院，莫隐问：“阿姐，爹为何总让你给穆川哥哥送饭，送东西？莫不是想把你许给穆川哥哥？”

“休要胡说，穆公子眼下受伤，来了山中，我们自然照顾他一下，待他伤好，就会离开此地。”

“阿姐，你是不是喜欢宁哥哥，他是很好，我也很喜欢他。可是他终究是成亲生子了，总不能让你过去做个妾。”莫隐说得一本正经。

做妾？能每日见到他，日日相守，做妾又有什么关系？

只怕是就算做妾，宁哥哥都不会愿意吧。

莫兮泛过一丝苦笑，心口一紧，涌过一阵痛意。

阁楼的门开着，阿六见莫兮和莫隐前来，早早便出来门口迎接，叫了一声，

“莫姑娘，莫少爷。”

“阿爹从信州采买回来，带了些糕点，说给穆公子尝尝。”莫兮说得轻言细语。

穆川看到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袭浅蓝色撒花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艳绝倾城。

心中顿时漏了两拍，便赶紧收回了目光，道了一句：

“有劳莫姑娘了。”

莫兮将手中的糕点一一摆在了屋中的桌子上，

阿六站在门外，莫隐又缠着他，讲一些江湖上的事。

这阁楼里面陈设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桌上一个土陶的罐子里，装着一束斑斓的野花，顿时让这简单的房间中，有了生气。

莫兮也看向了桌子上的那一束野花，那是她今晨去山上采的。

莫兮也有些微微出神，宁侧柏第一次游历来到这隐泽山，当时住的便也是这间阁楼。

从那时开始，莫兮每日都会在这房中插一束野花。

后来宁侧柏离开了隐泽山，她依然如此，每日采一束野花，放在桌上，仿佛他从未离开。

她时常独自坐在这房间里，看着野花出神。

原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结果四年前宁侧柏又回来了，梦中的少年成稳不少，但容貌未变。

只不过这一次，宁侧柏回来，却是带着夫人和孩子。

他们有了自己的院子，有了由儿和念儿。

只有自己，依然还是一个人，依然保持着每日往这房中插一束野花。

怕是宁侧柏从未发现过吧。

莫兮眉眼恍惚，觉得心口生疼。

穆川见她出了神，便唤了一句，“莫姑娘......”

莫兮回过神来，脸上看不出任何痕迹。

“在下要多谢莫村长的救命之恩，也多谢莫姑娘这些日子的照拂。”

“都是阿爹的安排，穆公子如今伤势好转，便是万幸。”

莫兮说起话来得体又疏离，始终未抬眼看穆川。

穆川想起那一日，宁侧柏离开时，莫兮的情神，自然也明白她对宁侧柏的心意。

侧首看向桌上的野花，“多谢莫姑娘每日送来的这些野花。”

莫兮也幽幽地看向了那些花，白的、黄的、红的，星星点点，形状各异，

“不过是些无人关注的山中野花，见它们独自开了又败，我在这山中也闲得慌，打发时间便习惯了每日采摘一些回来，放在各个房中，习惯罢了。”

穆川自然听出了莫兮这话的弦外之意，叫他不要自作多情，这花并不是为他所采，他自然知道。

“这些野花生命力顽强，无需人称赞、附和，它们也能独自开放。也许它们盛开，不为取悦旁人，只是为了自己欢喜。”

不知怎的，莫兮觉得这个叫穆川的男子，洞悉了自己对宁侧柏的心思。

一时有些恼羞，“穆公子，那我先行告退了，有什么需要，再让阿六来告知于我就好。”

说罢莫兮转身离开。

莫隐也赶紧眼着莫兮一同走远。

穆川目送莫兮那清瘦的背影离开，一抹浅蓝消失在转角处，一时恍了神。

阿六看出了公子的失神，咳了一声，

“这莫姑娘生得如天仙一般，可惜公子你早有婚约在身。”

穆川回过神，是的呢，自己早有婚约在身。

虽然……

……

想到此，便收了神。

起身走桌边，拿了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有些微微的甜腻。

一阵风吹来，几片花瓣落在了桌子上。

空庭草积累，

吹花风去春不见。

锁鸾深处应相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