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后，傅程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靠在角落里，给林池打了个电话。

专属的铃声响起，副歌部分循环了两遍，最后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的女声。

在忙吗？

他微微叹了口气，切换界面，给林池发了消息。

这两天都没有给林池发照片，实在是状态不好，怎么拍都能看出来。

他也不会使那些个滤镜，而且一旦用了，林池就会生疑，还不如不发。

可现在他突然很想林池，没有缘由的。

“傅队，你手没事吧？”纪月华刚好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一板消炎药。

“没事。”

傅程接过药片，生吞了两颗。

他低下脑袋，手在头发上拨弄了几下，在纪月华疑惑的目光中，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给我拍张照。”

纪月华：“？？？”

傅队不是很讨厌拍照的么，怎么今天主动了？

看到手机上林池的聊天界面时，纪月华立刻反应过来，一声不吭地打开相机，矮下身子，对准傅程。

“拍得……精神一点。”

纪月华也不算个会拍照的，他为难地哼了两声，转身拉来一个医疗队的小姑娘，将手机塞进人的手里，“给傅队拍个精神点的照片。”

“不要用滤镜。”傅程补充道。

小姑娘连连应下，她不敢开口让傅程做表情、换地方，只好自己摆弄了快两分钟，才找到合适的光线，让照片里的傅程看起来不那么疲惫。

“谢谢。”

傅程拿到照片很是满意，当即就给林池发了过去。

等休息的二十分钟结束，还是没有收到回复，他失落地揣好手机，拎起墙边的枪和刀，走了出去。

城市里群众很多，且有不少人类变异体，他们不能使用炮弹攻击，只能轮流出去进行击杀。

夜晚时变异体愈发亢奋，且此次任务的变异体远远超过预估的数量，连着两天下来，特战队的人都有些力不从心。

队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临时调遣来加入战斗的军队人员，更是伤亡惨重。

直至第二天上午十点多，这场未曾停歇的战斗才终于停了下来。

傅程伤得很重，左臂上一道长口子，再深一点，怕是整个胳膊都保不住。

他靠在军用皮卡的车厢内，接受着医疗队的救治。

战斗中，他的手机被甩了出去，屏幕碎成了花。

他按亮手机，看到有几条未读消息，却因裂缝而点不进去。

应该是林池给自己的回复吧。

好想现在就知道她发了什么。

傅程闭了闭眼睛。

算了，还有几个小时就能回到总部了，到时候就可以见到林池了。

纪月华就是这个时候跑过来的，他看见傅程握着手机，唇角微不可见地牵起，便明白对方是在想什么。

他站在车旁，等到刚看完消息的手机熄灭，也没勇气将自己从周琪那得知的消息告知傅程。

“总部遭遇袭击了？”有人在不远处小声讨论着。

纪月华立马走过去，将人给拉远了。

“纪队，我听说傅队的女朋友牺牲了，这是真的吗？”其中一人急于向纪月华求证。

所有人都知道，傅队有个研究员女朋友，对方能忍受傅队的冷脾气，两人感情出乎意料地好。

纪月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声叮嘱道：“不要乱讨论，等回了总部再说。”

消息不会有假，但纪月华希望傅程晚点知道，至少在回程的路上，他还能休息好几个小时。

到了总部门口，远远就能问闻到一股血腥气，得知消息的人们面色沉重起来，他们都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

纪月华偷偷看了傅程一眼，发现对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连基本的对林池的关心担忧都没有。

不应该啊。

纪月华移开目光前，猛然瞥见了傅程耳朵上戴的助听器。

之前他们说的话岂不是……

傅程十分顺利地在实验室里找到了周琪，对方正在给人类变异体注射解药。

这次除了原先的人类变异体之外，因为医疗队里出了问题，很多接受过救治的、伤得不重的特战队员也变异了。

如今看来，几个基地里研究出的解药，只有两种是有效的，林池他们占有一种。

周琪正将现有的药剂给变异体注射。

“傅队。”周琪见到傅程后，立马将手里的活递给了旁人，走到他面前来。

“林池呢？”傅程问。

周琪并不知道傅程没有看见自己的消息，她下意识回答道：“林工的……尸体，暂时在隔壁。”

傅程后退了半步，他扶住一旁的桌子，垂着头缓了半分钟，才从牙关里挤出话：“带我去看她。”

纪月华连忙伸手去扶他，但很快被拂开。

隔壁房间也是实验用的，可以调整温度，一走进去，便是低温袭来。

傅程径直走到里面的一张床前，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躺在上面。

昨晚直到半夜，周琪他们才被放出来。

之后便是帮忙救治伤员、注射解药，她一刻没停歇，所以林池脸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

傅程俯下身子，伸出右手想要将林池的脸擦干净，可血迹早已干涸，顽固地糊在林池的脸上。

在周琪和纪月华的注视下，傅程离开房间，去隔壁取了湿巾来，仔细地将林池的脸一寸寸地擦干净。

擦到左边脖子时，傅程的手碰到了解剖刀冰凉的刀身，他的视线顺着刀柄移动，停在了林池被血液泡得泛肿的伤口上。

湿巾离了手，傅程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床的边缘，身子发出极轻的颤动。

一天后，敖学义被公示为叛徒。

9号组织的残余人员逃匿，特战队人员损失80%，开始从军队里抽调人员，紧急训练。

虽然在逃匿，但9号组织依旧有能力制造出变异体，给特战队带来压力。

形势几乎完全逆转。

养伤的一周时间里，傅程看到了林池被杀前的监控。

作为林池的男朋友，他也不知道林池从何得知敖学义是叛徒的。

他在意的也不是这点。

他看见的，是林池反应的迅速，和做出的正确决定。

林池本可以活下来的。

然而，因为顾瑶做出的那些令人费解的行为，林池没能进入房间、纪尘清高度变异。

退一万步来，即使说没有顾瑶的这些行为，林池也会受伤，那么哪怕顾瑶在纪尘清冷静下来后，多看林池一眼，前去帮忙，林池都未必会死。

身为医疗队队长，是有应对意外情况的救护能力的。

可顾瑶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关注着纪尘清。

林池说不怪纪队，那是她善良。

怎么可能不怪他们。

两个月后，新调用的人员已经能熟练应对变异体，纪尘清等变异的人恢复人形，逐渐参与到战争中，还未来得及重新壮大队伍的9号组织再遭大力追捕。

对刚恢复的纪尘清来说，有个非常严重的打击。

顾瑶在一次任务中，不慎被变异体击中，因为救护队员发现不及时，她本人又不说，强撑着要给别人救治，最终失血过多身亡。

只有死去的顾瑶知道，有一人发现了她的伤口，却选择了沉默。

再一个月，9号组织彻底清除，再不会有新生的变异体。

在追捕9号组织的过程中，傅程遇到了那个曾经对林池出言不逊的眼镜男，亲手将对方击毙。

在最终的战役结束后，特战队修整了半个月，随后集体参加总部的表彰大会。

开会的前一晚，傅程离开总部，去吃了一碗牛肉面。

大会上流程繁琐，一如大半年前的那次。

傅程似乎还能想起，当初不被林池搭理的自己，心底是如何打算着，要在会议结束后去找林池说话的。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想到会有变异体袭击会场，也没想到林池会向自己表白。

那之后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他曾想过，把命给林池又何妨。

林池没有要他的命，但如今一切事了，国家不再需要他们去解决变异体，那么无论做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作为杰出的大功臣，傅程和纪尘清等特战队长最先被请上领奖台。

周琪身为一号基地研究员林池的助手，代表了已经牺牲的林池出席。

进场时，她看见傅程躲过搜查，藏了一把匕首。

是当时林池开会迟到不小心带进来、借给傅程对付变异体的那把。

但她没有说，从傅程上台之后，她就紧紧盯着对方。

在领导准备颁奖之时，仅剩一只右臂的傅程，突然从袖子里抖出匕首，转身插在了近旁纪尘清的左边脖子上。

台下有人惊呼时，其他几个特战队长才从喜悦中回神，注意到身旁的这一幕。

带着匕首的特战队长傅程，换了其他特战队的人，也不敢轻易靠近。

即便他只剩下一只手。

有安保人员准备掏枪，然而未等他们有所动作，傅程已经拔出了匕首，转而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插自己的那一刀，比起纪尘清那一下子来，更加地快准狠。

傅程在众目睽睽中跌下领奖台，而纪尘清最终也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傅程呢喃了一个名字。

林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