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转头，林池看见了他右脸上的疤痕。

五皇子贺景渊，比七皇子年长两岁，今年刚十九。

在他六岁那年，皇帝新带回宫一个妃子，实际身份是邻边小国的一名细作。

那名细作眼看自己被察觉，便就近挟持了年幼的五皇子，在被侍卫逼迫时，用金钗划伤了五皇子的脸颊。

其实那细作本可以杀了五皇子、自己多活一会的，然而一时心软，不忍在脖子上下手。

那金钗上抹了毒，虽不至于要了五皇子的命，但极难医治，举整个太医院之力，依旧花费了不少时间解毒。

加上伤口太深，便留下了疤。

就因为脸上这道伤疤，五皇子注定与皇位无缘。

在那次受了惊吓之后的半年内，他频频陷入梦魇，惹得皇帝愧疚心疼，平日里总要多让人照顾他。

虽受皇帝关心，但因着他无缘皇位，其他皇后妃嫔倒也不是很在意五皇子的发展。

相反，因皇帝常来看五皇子，被顺带着关爱的七皇子，才更加受人重视。

待五皇子长大了些，他对做生意产生了兴趣，皇帝不仅不阻挠，甚至开恩让他可以自由出入京都，暗中则派人保护。

待五皇子被封楚王，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皇帝更是由着他来了，且给了块风调雨顺、易做生意的封地给他。

皇帝放纵着儿子做生意，却没抱赚钱的希望，有事没事拨点银子给他，也不要求他上交任何财产。

当然，皇帝虽然不说，五皇子每年还是会送很多东西进宫，奇珍异宝，总能惹得皇上高兴。

如此一来，即便五皇子本人性子冷、不善言表，也依旧在皇帝心中有着不低的位置。

在原剧情里，发展到后面，五皇子的私人财产几乎抵得上半个大燕。

然而，三皇子登基后，便着手处理其他几位皇子。

七皇子作为曾经跳脱得最厉害的一位，本该丢了性命，是五皇子以全部身家做抵，加之日后二十年都为朝廷赚钱效力，才换来七皇子和他们母妃的活路。

由此可见，这位五皇子内心深处并非全然冷漠，也是有在乎的人的。

他会为在乎的人付出所有。

林池自知自己这个小侍女，和五皇子见都没见过，自然不能是算他“在乎的人”。

可如今，她也只能赌一把。

赌这位五皇子一时心情愉悦，愿意收了她当个擦桌洒水的丫鬟。

坐席上，五皇子贺景渊向自己的亲弟弟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哥，是这样的。”

七皇子贺景泽微微倾身，向两张桌子中间靠去，语气里的蛮横都跟着消减。

“盛清欢的小侍女不懂事，撞碎了你带回来的美酒，我想着盛清欢不会管教下人，就让我们几个人来管。”

七皇子贺景泽朝下面抬抬下巴，“我让那小侍女挑一个人跟着，她偏偏挑了你。”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坛酒而已，破了就破了，再上一坛就是。

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么？

他们无论哪一个府上，都不缺人。

他这弟弟莫不是单纯看上女人了？

五皇子贺景渊顺着七皇子的动作，朝远处看去，还没看清人，就先看见了拿着鞭子站在一旁的护卫。

“你还让人动手了？”五皇子问道。

七皇子：“……”

鞭子打人的动静不算小，他哥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下人不听话嘛，总要教训教训的。”他有些讪讪地说。

五皇子微微摇头，语气不咸不淡：“胡闹。”

“那个小侍女才是胡闹呢，我都给她机会了，她居然不选我。”七皇子不满地嘟囔，“不选我也就罢了，居然选你，谁不知道你不近女色啊，她以为自己是仙女吗，能拨动你这石头心？”

五皇子闻言颇为无语地睨了他一眼。

估摸着这小侍女就是想求条活路，哪里就跟他什么石头心扯上关系了。

不过，他确实没兴趣掺和这种事。

五皇子本都不想给那小侍女眼色，然而鬼使神差地，他又往那个方向看了眼。

那女子跪在地上，许是受伤的缘故，她双手撑在地上，勉强支住身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那女子费力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那双眼睛……有点好看。

脆弱中带着些许不甘，眸底似有水光，却看不出下位者该有的卑微顺从。

五皇子见过太多眼神。

很多初次见面的下位者，要么被他脸上的疤痕吓着，充斥着恐惧，要么卑躬屈膝到骨子里，连他的脸都不敢看。

这人的反应看起来倒不太像是侍女，莫不是其中有什么渊源？

有点意思。

五皇子抬手微扶桌面，借力站了起来，绕过矮桌，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哥？”七皇子伸手想抓住他，“你不是要和我抢吧？”

他都想好了，待那小侍女被拒绝后，就说自己愿意承担教导之责，把人给要过来。

可如果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愿意接受那侍女，他就不能做什么了。

“五弟？”太子亦有些奇怪，然而这呼唤声消散在了空气里，没有回应。

五皇子贺景渊没管别人的目光，就那么一步一步稳当当地走到林池面前，双手轻提了下衣角，蹲下身来。

“怎么会选我？”他问。

“啊？”林池匆匆抬头一瞥，又垂下眸。

从七五皇子走来那刻起，林池就有些懵。

这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为什么选我？”五皇子又问了一遍，“给个能说服我的回答，我就留你在身边。”

他知道自己弟弟是什么人，只是他懒得管，别人的性命与他又无关。

如果这侍女说的话不顺耳，他便离开。

林池：“……”

她是真不了解这五皇子啊。

“就……楚王殿下您看着比较善良。”林池说完倒吸了口气，伤口疼得厉害。

“啊。”五皇子心里也没有预设答案，“别人看着不善良吗？”

那倒也不是。

比较会装模作样的皇子还是有的，比如二皇子贺景泓，端着一副比太子还好善良的架子。

也有本人真的还算善良的，比如六皇子贺景涣，但他要戒异性。

“没、没有殿下您善良。”

不知哪的风，吹动了林池后背的衣服，又是一阵痛。

“呵。”五皇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哼一声，“你看我长得像好人吗？”

嗯？

还有人这么说自己。

林池先前一直低着眉，闻言抬起眸来，先和这位五皇子对视了眼，随后目光才转到他右脸的疤痕上。

是想说这道疤不像好人吧。

确实，在传统的小说里，有个横跨半张脸、且处理得不怎么好的疤痕，不是反派就是意难平。

“我觉得很像好人。”

她反正不害怕这些疤痕。

五皇子冷笑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林池。”

“好，林池，你以后就是我的侍女了。”五皇子站起身来，“现在，跟我走。”

除了盛清欢和七皇子的侍卫，其余人都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就林池起身的工夫，五皇子贺景渊已经转身，向太子贺景灏说明了情况。

他要收林池为侍女，且先行退席。

五皇子转身后，林池忍着痛，连忙跟上了。

盛清欢忍不住扶额。

一是担心林池，二是实在不明白，林池怎么把基本的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五皇子步子很大，林池好不容易跟上去，背后的伤口不住地与衣服摩擦，血渗得愈发厉害。

快到帐篷门口时，林池终是撑不住，身子往一旁倒去。

五皇子的护卫连忙伸手将人扶住。

身后没了脚步声，五皇子转过身来，见林池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微不可见地瘪瘪嘴，“娇气。”

林池没能听见这句吐槽，因为她晕过去了。

再次出现在系统的虚空境界里，林池有些懵。

【报告宿主，您现在已经晕倒了。让您进来，是想跟您报告一下上个世界的情况。】

背后的疼痛犹在，但林池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你说。”

系统酝酿了一会，没有选择说话，而是让林池亲眼“观看”了当初的情况。

待看完之后，不等林池缓过来，系统就让她陷入了昏睡，送回世界里。

饶是昏迷了，可看过的场景依然在林池的梦里出现。

像是陷入了某种循环，傅程在尸体前流泪、被变异体咬去胳膊，以及他将匕首插进自己胸口的画面，不住地在林池梦里回荡。

五皇子发现自己带回来的侍女睡得很不安慰。

有这么痛吗？

春猎队伍里刚好有女医在，他便叫护卫喊了来人，给自己这个新侍女医治一下。

医治时，他坐在屏风外面饮茶，确实有听见女医师处理伤口时倒吸气的声音。

不过，他只以为那女医和这个叫林池的侍女一样娇气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这人痛得在睡梦中都呻吟了，看来确实很重。

究竟是打了几鞭子？

五皇子按捺不住好奇，丢下手里的茶汤，走到床榻旁，还未站定，便听得对方梦中呢喃。

“对不起，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