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长戈
作者:墨周林 | 分类:历史 | 字数:36.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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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宴乐(下)
“君侯息怒,待下臣细细说明。”姜黎面色平静,此时确实是摒除了所有的私心,一心只是要纠正此错。
“好,好,寡人静听。”薛无疆一改前态,附耳过去。
“武王崩,景王立。将祭武王,诸臣议奏哀乐,未定,景王悲不能言,升公涕泣不止,旦公在侧,排众议,请奏雅乐。景王许,遂集梁宫乐师,七日而曲成。景王听,怆然而不悲,优雅而不欢,即以此曲祭武王,因而名之‘武王祭’。”
听着姜黎慢慢叙说,薛无疆内心波澜起伏,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亏得姜黎不在殿上大声说起,不然丢脸的事小,拿祭乐当宴席雅乐也只是天大的笑话而已,但拿武王祭乐宴席演奏,这是谋逆,要是传开了去,周边的小国或许能被镇住,但自己的君位就危险了。
不知不觉之间,薛无疆后背一身冷汗,后怕的同时又庆幸不已,一想又有些不妥,就把头侧向姜黎的耳朵,用连姜黎都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话。
“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姜卿能够保守此事,万勿外泄。”
姜黎跪着退后两步,又叩一首。
“下臣定不负君命。”
薛无疆起身,亲自扶起姜黎,拉着他的手走到殿中,又亲手捡起发冠,给姜黎戴好,最后招招手,示意那一个捧着一对东山玉璧的寺人过来。
“寡人很久不曾戴冠与人,姜卿望不辱寡人,不然寡人就要跑到禹国去重新摘下你的头冠,”薛无疆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随后拿起那一对玉璧,递与姜黎,“如前所言,谁人识曲,谁人得玉璧。”
姜黎听出了薛无疆话里的意味,反正关于祭乐的事情只有自己和薛无疆知道,到时如果传扬出去的话,薛无疆自然可以打着诽谤谣言的名头讨伐自己。
“下臣谢君侯赏赐,定不辱君命。”姜黎双手捧着玉璧,跪谢,薛无疆又亲自扶起他,送回席位间。
郝昂和大司乐虽然云里雾里,但都清楚是姜黎附耳所说话的作用,在震惊之余,又十分好奇,好奇归好奇,薛无疆话里的隐含意味却清楚明白。
接下来的宴席便无奏乐,也不饮酒,薛无疆干脆面向左席,再不多看大司乐一眼,不是问郝昂恒国田粮山川水利,就是要姜黎讲讲禹国所承的礼乐和民生教化。
这更让右席的大司乐深切地明白,自己要和济宫告别了,没准还要告别临阳城,心中不禁浮上一层阴霾。
宴席结束,薛无疆把郝昂和姜黎送出大殿,观芒、谭越、柳叔景和禹国副使已经等在殿门外,薛无疆推说宴上饮酒有些醉意,让观芒和谭越代送,务必将四位使节送至宫门。
郝昂、柳叔景、姜黎、禹国副使一一拜别薛无疆,薛无疆都装着醉酒摆摆手便罢,观芒领着恒国使节,谭越领着禹国使节,在宫中穿行。
薛无疆招呼来一边的步辇,坐上后正待要走,大司乐匆匆跑出殿门,跪拜在地请罪。
“寡人送别了四位使节,现在堪堪要走,大司乐才匆匆出殿,可是比寡人还忙呢?”薛无疆像是自己发着感慨,却把跪地的大司乐吓出冷汗。
“下臣不敢,只是席间演乐,收拾乐架……”大司乐惶惶,厚着脸皮解释。
“你不说寡人还忘了,席间是有演乐的,哈哈哈哈,”薛无疆干笑了几下,在大司乐听来像是恶鬼的笑,随即薛无疆冷下脸来,盯着大司乐那张发白的脸,一字一顿说道,“席间第二曲,寡人今后若再听到,夷你的九族。”
大司乐听完这些话,额上的冷汗如雨点般冒出滚落,差点跪立不住,晕厥过去,同时心里又安心了些,感到那个“若”字是如此亲切。
“下臣谨记。”大司乐叩头拜谢。
“记得就好,济国是大国,大司乐的职衔也不是说当得就当得的,”薛无疆面上带着冷笑,“正好先君陵寝有些寂寞,缺一个大夫守陵,你当过大司乐,想来正合适,只不过,给先君守陵再不要拿着雅乐那一套,得奏哀乐。”
薛无疆说完,大手一挥,说了句“养学殿”,步辇就往“养学殿”而去,薛无疆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你要面子留着脸,寡人的脸又往哪放”,留下曾经的大司乐一脸茫然无措。
送恒国使节出了宫门,和谭越寒暄了两句,观芒就小跑着往“养学殿”赶,直跑得有些气喘,额上沁汗,也不通报,让门外的两个寺人推开殿门,就这么走了进去。
“观芒,喘匀了气,堂堂大国的宫正,寡人看着像条老癞狗。”薛无疆笑骂着。
“知道君上候着,就跑得急了些。”观芒深吸口气憋着,才把话不间断地说完。要说这宫内,敢直呼观芒名字的,除了几个受宠的公子和君上之外,没了,但敢把观芒比老狗的,却只有君上一人。
“今天啊,寡人真是后悔让启严那个家伙奏乐助兴了,不但没赚着济国的脸面,还把寡人的面子给丢了,”薛无疆看着还有些气喘的观芒,“现在想想,其实济国的面子也丢了,只不过不是丢给天下人的,是丢给姜黎的。”
观芒不知道其中的详细,也不开口询问,就当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薛无疆就缓缓地将席间的事情说起,却有意略过了与姜黎附耳说曲相关的那一段,直讲到对启严的处置,观芒听着,觉得少了些什么,但具体少什么,完全没有头绪。
“启严执掌大司乐,现在想来,确实不够妥当,”观芒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说,“只是当个守陵大夫,又有些罚重了些。”
薛无疆一愣之后才恍然,自己没有说武王祭那一曲。
“寡人听闻,启严这人,目中无人,去了大司乐一职,留在临阳是祸非福。”薛无疆说着理由,牵强得自己都不信。
观芒意会,不再深追,点头唯唯。
“观芒,你那一边如何?”薛无疆话锋一转,看着观芒问道。
“按照君上的吩咐,在席间探了探柳叔景和禹国副使,”听到薛无疆问起,观芒才说起来,而且拣着紧要的说,“柳叔景虽只是恒国下卿,但此人野心不小,要是公子昂靠不住,柳叔景可以成为下策。”
薛无疆听到,点了点头。
这种事往往只能意会,不必明说,柳叔景若是有意,也不会回禀郝昂,柳叔景若是无意,这事只会造成济国与郝昂的隔阂,无论如何,柳叔景都不会对郝昂说起,而对济国而言,多一张牌,就算用不上,也是底气和胜算。
“禹国呢?”
“禹国副使,那人只是个中大夫,性子却是直烈,言行很是偏颇,要指责一下倒也是可以,却找不出大空子,拿不住。臣一想之后,就不再多说什么。”
薛无疆皱了皱眉。
“恒国都是些软腿子,禹国都是敢抛脑袋的人,小国真真是有趣得很,”薛无疆颇有些感慨,忽然又想到些什么,继续说道,“禹国献的那一批礼,寡人实在看不上,尽数丢到茅厕里去。”
观芒应了诺,面对着薛无疆往外退,喊开殿门,待要出殿,却听到薛无疆又开了口。
“禹国献礼的谢表就不要费力去写了,今天不用管他们,明天大早派人去,让他们马上出济国,回禹国去吧。”
观芒又应诺,心想禹国是怎么了君上,君上连虚礼都不做了,要把人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