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啊。

怎么可能不疼啊。

她疼的感觉整个身体都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所以.......你是想羞辱我吗？”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唇边蔓延了开来。

人真的是很奇怪啊，做任务受伤的时候，她没有哭，哥哥死的时候，她没有哭。

甚至是现在，被人当成破碎的娃娃一样羞辱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可是当时，她发了疯的去翻垃圾桶，试图寻找被她丢弃的毛绒玩具，可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的时候，她无助的蹲在地上，把自己哭成了泪人。

阿瑞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出现的，都是她当时靠在垃圾桶边上哭泣的画面。

“你想羞辱就羞辱吧，反正我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她冷漠的说着，闭上了双眼。

沈落的手再一次落下，又是沉闷的一击，这一次，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被碾碎了。

滚烫的鲜血从她的五官里流了出来。

阿瑞娜觉得自己这是真的要死了。

死了也好。

死了她就可以去见到哥哥了。

甚至她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割裂成了两块，好像是飘浮在了半空，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自己那个破碎不堪的身体，空灵的好像随时能飘远，而另外一半，被沈落按在地上，连身下的地面都被压成了齑粉。

然而所有的一切感知，都在沈落的下一句话之中，全都被他拉扯了回来。

“如果这都算是羞辱的话，那我只能说，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太过天真了。”

沈落强硬的拖着她，跟拖着一条死狗似的，拽着她来到了镜子面前，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好好看看，看看镜子中的自己，你以为你自暴自弃是做给谁看，你是不是觉得，你越痛苦，你就越能弥补当初的过错，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想尽办法救下大天使的命，救下那个和你哥哥一样，给你带来温暖的人，就能为你所犯下的错误弥补一二？”

他语气不无残忍道：“我告诉你，不可能的。重生追哥火葬场只存在于小说里，现实是，你就算是疼死了，死透了，都无法弥补你哥哥所受过的伤痛的一分一毫，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你也曾在意他，永远都不。”

阿瑞娜骤然睁开了双眼，痛恨的看着他。

“恨我？”沈落轻笑着：“你恨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杀了他。”

他垂眸，看着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人，一字一顿道：“你以为你哥哥是怎么死的？是死在你的枪下吗？不，他是死在你的言语里，死在了你的冷漠里，死在了你那自私自利、永远只顾及自己感受当中。”

阿瑞娜的眼眶瞬间红了。

不——

她内心疯狂的吼叫着。

不——

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她不想听，她一点都不想听。

直接杀了她！

她的嘴里，鼻子里，甚至连耳朵里都不断的沁出血来，明明连话都说不出的人，却固执的想要去撞死自己，被沈落跟捏小鸡似的捏住，逼着她直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沈落那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人在经历过难以承受的事件之后，会不断的给自己创造出同样的环境和氛围，把自己置身于那种情感当中，以试图寻求心理上的安慰和满足，从而减轻自己内心的痛苦。”（注：参考自弗洛伊德的《超越快乐原则》）

人总是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

因为剖开粉饰太平的外表，撕开那人为伪造出来的伤疤，会发现里面千疮百孔，全都是曾经留下的创伤。

有些伤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自愈，可是有些伤痛却像是被水蛭咬了一般，你越是往外揪，它就越往里钻，它深深的扎根在你的血肉之中，贪婪的吞噬着你的快乐和希望，在你的身体里繁衍着绝望，让你每想起来一次，就痛一分。

沈落就是想要撕开她精心伪造出来的伤疤，找到那潜伏在她内心深处的水蛭。

哪怕这个过程，疼的不行。

“你是真的想要救大天使吗？”

“你要真想救他，就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他的意愿，剥夺他的权利。也不可能明知道杀了我们去救他会让他很痛苦，还硬要这样做。”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跟强迫症似的非要让他活下来的自己很伟大？”

“在你隐秘的内心深处，是不是有一个声音在鼓舞着自己，甚至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看到你多难得啊，宁可他恨你，你都要救他，你是不是还会想着，你都这样对他了，他怎么还不感恩戴德？他应该谢谢你是不是，谢谢你哪怕恶心死他，都能让他活着。”

阿瑞娜泪如雨下。

不！不是的！

她发了疯的挣扎着，却被沈落死死的按着。

大天使的眼神中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可是沈落舍得，他不仅舍得，他眼神如手术刀一般，凌迟着眼前的人，明知道她不愿意听， 也不敢听，却还是非要她听到：“你看到他隐忍着怒火，明明已经生气了，还顾及着你的情绪不肯发作的样子，是不是找到了那么一丝丝当初和哥哥对峙的感觉，这感觉很上瘾是不是？”

一身白衣的少年高高在上，掐着女子的手温柔而又残忍，鲜血在她的身下流了一地。

屋子里，是他清冷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回荡着：

“他越是厌恶你，越是恨你，你就越能从中找到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因为你潜意识里，就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格来看待，你把他看成了哥哥的替代品，又从自己的想象中为他设定了一个符合你预期的角色，然后不断地按照自己设定的剧本去演练着曾经在内心演练过无数次的画面。”

“多么完美的剧本啊。在这个剧本里，你费尽心机的救下了哥哥，让他活下来了，活在你的身边，永永远远的陪着你，而他对你的怨恨和不满，正是你一次又一次对自己的指责和忏悔，你觉得曾经的自己无法原谅，所以你设定出来的哥哥，对你是带着无尽的恨意的。”

“从头至尾，你都只是在拯救自己，拯救那个，早已经被你一枪杀死的自己。”

阿瑞娜的眼睛里流出血泪来。

“啊——”

“啊啊啊啊啊——”

沈落手一松，她痛苦的瘫在了地上，如困兽一般嘶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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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注1的强迫性重复，其实现实中并不少见。

比如从小生活在被抛弃的恐惧中的人，长大之后就很难维系一段感情，只要关系中出现一点裂痕，就会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会被抛弃，就会先一步抛弃对方，看上去是缺乏安全感，太过敏感，其实只是一直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无意识的去治疗过去的伤痛。

感兴趣的可以去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