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秦
作者:越轻舟 | 分类: | 字数:4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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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久病
不知是心情欠佳的原因,还是感染的厉害,每日药虽喝着,夜间却是咳嗽的越来越严重了,整夜整夜的咳着,整夜整夜的熬着。
“姑娘,行简又来了,还是等候在院外。”云月蹙着眉对我说道。
“打发他早些回去吧,就说我还睡着。”我执着笔练字,唯有此时,我才能专注的不去想别的事情。
“这样的托词说的多了,他已经不信了。”云月答道。
“那就说我外出了,不在院中。”我依旧伏在案上。
“是。”云月轻叹了口气,向院外去了。
“行简大人,我们姑娘带着青禾外出了,不在院中呢。”
“那几时才能回来?”
“姑娘走时并未告知,奴婢也不知晓。”
“为何姑娘这段时日又不愿见我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啊。”行简疑惑的自说自话,接着又道:“那便劳烦你向姑娘带句话吧,就说大王最近,彻夜都在与穰侯及司马将军等人商讨政事,实在抽不开身来,若哪日得空了,定会马上来探望姑娘。”
“是。”
我在廊下坐着,听见行简与云月的对话,不禁在心中冷笑,什么政事需要彻夜商谈,不过是想防备着我与阿稷再度相见罢了。
这样也好,我真怕再看见阿稷那双悲伤弥漫的双眼,每每在梦中也叫我难以心安。
“姑娘,行简大人走了,他让奴婢告诉您,大王得空便会来瞧您。”云月返回廊下,一边替我磨墨,一边说道。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笔下不停。
“姑娘,该喝药了。”青禾端着托盘匆匆而来。
“放着吧,早起刚喝完没多久,嘴里还苦着。”
“若是凉了会更苦的。”青禾劝说着。
“喝了也无多大的效果,不过白忙活一场,端下去吧。”我心中忽地升起一股厌烦的感觉,我没病,病的是那帮猜忌来猜忌去,只想着争名夺利,什么都不信的人,他们不仅病了,还病入膏肓了。
“姑娘,不喝药怎能行?您咳的越发严重了,若是再不喝药,如何才能好的起来啊!”云月说着又要落下泪来,青禾也急得满脸通红。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做出这副样子,倒平白辜负她们一番心意了。”
冷淡的声音传来,我转过头,魏冉着了一身朝服,正静静的负手立于院中。
“侯爷万安。”云月与青禾行了礼,却并未下去,仍旧一人一边站在我身侧,若是往日,她们定是对魏冉退避三舍的,可如今为了我,却固执的不肯退下。
“你来做什么?”我冷着脸问道,连礼数也不想做了。
“听周重说你病的厉害,本侯…”
“不劳侯爷费心,死不了,不会影响你的伐齐大计。”我不待他说完便口出怨言,大家又都何必再逢场作戏呢。
他突然被我打断,竟难得的没有生气,仍旧静默的站在那里,却不再开口了。
“你说过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的,现在不过才十几日,就想反悔了吗?”我诘问着他:“我已经在狠着心伤害他了,你何苦还要步步紧逼!你非要让他骤然间就接受,口口声声相许之人的绝情抛弃吗!”
愤怒之下,我已经丧失了理智,不管不顾的朝着他大吼大叫,情绪激动,状若疯癫。
“不论你如何怨恨,有些东西,本就不该存在,更不该滋生。”他不过三言两语,便平静的总结了我与阿稷的倾心交付。
我听完他的话,双手捂住脸忍不住失声痛哭,即便心中知道,魏冉所说的,是客观的事实,我却还是心如刀绞,为什么,为什么这世界斗转星移那样巨大,偏偏就容不下我这渺小的爱意呢。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会是阿稷。”
我沉浸在颓废的氛围里难以自拔,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也毫不在意他究竟说了什么,我只苦痛的知道,我与阿稷将会渐行渐远了。
待我情绪稳定下来时,魏冉早已走了,院中的秋千上放着一包东西,不知是何物,我也没有想要去翻看的兴趣。
接下来几日,不知青禾换了什么药材,我竟渐渐的好了起来,只是还终日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每日里有一大半时间,都躲在屋里练字。
“姑娘,要不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您脸色苍白,越发的清瘦了。”云月端着热茶站在我身旁注视着我说道。
“不必,我不想出门,你若是觉得无趣,便唤了青禾出去玩儿吧,小心些就好。”
“您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云月愁闷的答道。
“咚咚咚。”院外传来了叩门的声音,青禾在外间听闻便急急的去开了。
来人竟是阿稷。仔细算下来,自那日我赶他走后,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天未曾相见了,距离魏冉给我定下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必须,尽快向他言明。
阿稷憔悴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下颌处竟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须,我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他在这段时间里一定如坐针毡吧,可他偏偏又被魏冉拖着,连问个清楚明白的机会也没有。
第33章 久病
“媛儿,对不起,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你是不是生气了?”阿稷小心的打量着我。
“不曾。”我淡漠的答道,我的阿稷,是秦国的大王,是千古的明君啊,那样尊贵的他,却为了我三番两次的低声下气,我根本就配不上这么好的他!
“媛儿,你究竟怎么了,为何忽然变成这样,你知道吗,我每日都在对你患得患失,就连讨论政务时也无法静下心来。”阿稷闻言垂眸看着我,声声如泣。
“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好吗?只求你,别再把我推开。”
“没有,阿稷,你很好。”我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说道:“是我,我突然不想再这样与你假意相好了,挺没意思的,不好玩儿了。”
阿稷震惊的抬起头望着我:“媛儿,你在说什么?”
他眼里的伤痛与难以置信灼的我生疼,我死死咬着牙关,冷静了些后,才复又说道:“我说没意思,不想再与你继续玩儿了。”
“你是骗我的,你是骗我的对不对!”阿稷激动的擒住我双臂:“媛儿,我查过了,你那日去见过舅父,他对你说了什么?是他逼你这样说的,对吗!”
“不是的!他没有逼我,是我自己要同你断绝往来的!”我没想到阿稷这么快就查到了我与魏冉见面的事,心虚的向他大声喊道。
“阿稷,你别再来找我了,忘了我吧!”我说完,挣脱他的双手,在眼泪掉下的前一刻,快速跑回屋里关上了门。
“媛儿!媛儿!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好吗?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同你一起面对,你别这样,我求求你别这样!”阿稷犹自在屋外敲着门喊道。
“你走吧阿稷,算我对不住你,以后别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我对着门外喃喃说道。
阿稷在外间苦苦哀求了我许久,纵使我再如何痛惜,也没有开门,我要顾虑的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安全,还有云月同青禾啊。
直到夜间圆月高挂,我也还独自枯坐在黑暗的屋中。
“姑娘。”云月举着一柄烛火,推门缓缓走进屋来。
“他走时,是什么表情?”我呆呆的问着。
“神色悲戚,是奴婢从未见过的落寞之态。”
我鼻中一酸,再度落下泪来,云月忙拿了手绢儿替我拭泪,将我搂在怀中轻声安慰。
又是一夜难以入眠,本以为阿稷会就此怨怪于我,谁知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竟又在屋外等着我了。
“阿稷,我已经同你说的很清楚明白了,你放过我吧,我们好聚好散,别再互相消耗了。”我依旧冷漠且固执的不愿同他见面,只大声对门外说道。
“我不信,媛儿,明明除夕那夜我们都还好好的,为何只两三日你就换了说辞,舅父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阿稷也同样执拗的向我询问到底。
“他没有对我说什么,我说过了,是我自己不想再与你好了!”
“那好,那我便亲自去问他,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再威胁到你!”阿稷说完就向院中走去,我怕他真的去寻魏冉,万一再因我而与他起争执,事情就闹大了,太后那儿是必定瞒不住的!
“阿稷,不可!”我连忙打开门向他喊道。
“为何不可!你都要同我镜破钗分了,我连原由也不能得知吗!”阿稷红着眼转头说道,脚下依然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我眼泪滚滚而下,知道是不能再瞒他了。
“是我的错,是我骗了你,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齐国公主!”我绝望的哭喊叫停了阿稷向外的步伐。
“我原本只是一介布衣,因与长平公主样貌相似,被公主的意中人,齐国大将孙楚绑来替公主代嫁,穰侯早已知道此事,将我安置在宫中,不过是还留有它用。”我将真相娓娓道来。
“是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哄骗的你对我情深几许,现在东窗事发,尊卑有别,早就该各归其位了,我从来就不是你的未婚之妻,你爱错人了。”我闭着双眼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下一秒,我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扣入怀中。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吗媛儿,我爱的只是你这个人,与你是何身份,根本就没有关系!”阿稷拥着我,我伸手想推开他,却被他更紧的桎梏住。
“阿稷,你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如何能与你相配,等完成穰侯的大计,就是我该走的时候了。”
“你哪里都不能去!媛儿,舅父究竟要利用你一个女子做什么?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绝不会让你走的!”
“阿稷,挡在我们面前的,不仅仅只有穰侯,太后也是知情的,她是不会允许她的儿子,秦国的大王,去娶一个欺骗过她的异族之人的,况且我们身份云泥之别,你的妻子,只能是与你同样出身尊贵的王室之人。”我一字一句的向他说道。
“我的妻子是要与我相守一生的人,理当由我自己来选择,媛儿,你不要过多操心,我会向母后解释清楚的,她一定会答应我们的婚事。”阿稷的声音从我头顶坚定的传来。
“没用的阿稷。”我在心中叹息着,太后怎么会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她纵得义渠王和他的两个儿子无法无天,把持着朝政长达四十多年,并且听阿稷说起,太后并不怎么疼爱于他,魏冉也说过太后是厌恶我的,若是被她知晓了阿稷执意要娶我为妻,不杀了我都算是格外开恩了。
“阿稷,我们之间,已经毫无可能了,此事不关穰侯与太后的事,是我深知自己配不上你,是我厌倦了这宫里无趣寡淡的生活,是我要退缩的。”我用力掰开了阿稷扣住我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想再继续苦苦等待,一个遥遥无期的结果了。”
阿稷此时,连绝对的王权都尚未掌握在手中,如何还能分开心神保护我呢,即便我不能为他在这场夺权之路上形成助益,也万不可成了拖累。
“媛儿。”他深情且无助的呼唤我的名字。
“你走吧。”我说道,然后转过身走进屋中,再不同他多言。
时间匆匆而过,从不肯为任何人停留,日子长了,总会淡忘的。
一晃半月过去,自那日我对阿稷说了那番话,他已经再没来寻过我了,然而沁雪院一应的吃穿用度,却仍旧与之前相仿,我知道,这些都是他在背后默默打点的,他总是这样思虑周全。
冬日渐渐接近尾声,天气已慢慢的不再寒冷了,院里的柳树舒展着,萌发出了一两点新芽。
“轰隆!”天边响起一声闷雷,丝丝细雨接连落下。
“姑娘,仔细着倒春寒,千万别再大意了。”青禾从屋里寻了件外衫为我披上。
我正坐廊下观雨,闻言转头说道:“是,前段时日辛苦青禾小医师了。”
“奴婢倒没多辛苦。”听了我的话,青禾不好意思的笑着挠挠头:“都是侯爷送来的药好。”
“魏冉送的药?”我诧异问道。
“是呀,那日侯爷前来,姑娘与侯爷起了争执,后来便哭着回屋了,奴婢是在秋千架上发现侯爷放在那儿的药包的,犹豫着给姑娘熬了服下,没想到疗效甚好。”青禾摇头晃脑的说着。
我听完,只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