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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秦

作者:越轻舟 | 分类: | 字数:49.3万

第37章 分离

书名:困秦 作者:越轻舟 字数:4604 更新时间:2024-11-01 02:09:36

魏冉一路将我带领至雨斯门,周重已备好轿辇等候在宫门口了。

“侯爷,我还有个丫头在中庆殿,她在宫中无依无靠,离了我,怕是日子难挨。”我踌躇着向走在我身前的魏冉说道。

他依然自顾自的向前走着,连头也没回,我说的本就小声,很快就被风吹着消散了,也不知他听清了没有。

待走到马车跟前,他才开口对周重说道:“去中庆殿将那个叫青禾的丫头带出来,仔细着,别让大王撞见。”

“是。”周重行了一礼,快步向中庆殿去了。

我望着周重消失的方向,心中不由的哀伤,阿稷,等你从咸阳宫回到中庆殿时,我早已出宫了,当你看到人去楼空的景象时,会是怎样的悲痛呢?

我忍住眼泪别过头,吃力的想将云月扶上马车。

“你们两个,过来。”魏冉伸手一指,看守的两个侍卫急忙过来从我手中接过云月,然后合力将她抬了上去。

“多谢。”我俯身对着魏冉行了一礼:“欠你的人情太多了,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先欠着吧,总有还的上的时候。”他缓缓说道。

我只好点头颔首,又突然想起他母亲的玉珏还在我身上,连忙从怀中拿出来递给他。

“这个,该物归原主了。”我对着他说道。

他闻言看着我掌心的玉珏,却并没有伸出手接,我见他有些失神,复又往他跟前递了一下。

“也好。”他答道,然后快速的从我手中捻起玉珏放入怀中。

“此去蓝田,好生反省,待到秋后,本侯或许接你回来。”他有些不自然的轻声开口道。

我看见他的神情,心中明白这不过是为了安抚我,好在秋后以我的名义出征齐国,而寻的借口而已。

“是。”我不想拆穿他,反正都要走了,何必再多此一举。

“姑娘!”青禾与周重在不远处迈着急切的步伐向我跑来。

“侯爷,得即刻启程了,大王已经在宴请赵国来使了,一会儿完毕后就要发现了。”待行至我们身边,周重气喘吁吁的说道。

“去吧。”魏冉的目光再度落在我身上,随后开口道。

我领着青禾向他欠身作别后,先后上了马车,周重则驾驶着马匹行驶起来,车马摇晃着,很快就过了雨斯门,我掀起布帘,最后望了一眼这巍巍深宫,却看见魏冉竟还站在原处。

从前我是巴望不得能出宫自在逍遥的,现在坐在这逃离的马车上,却一丝兴味也无,我背靠着车壁跟着摇晃着,三魂七魄被抽离了个干净。

“姑娘,喝点儿水吧。”青禾试探着递来水囊,我只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姑娘用些点心?”

我依然紧闭着双眼不欲作答。

“姑娘,是侯爷让我们出宫的吗?”

“算是吧。”我情绪低落的回应着,青禾见状,毫无信心再打破这静默的氛围了,也安静了下来。

车马摇晃着走了半日,天黑时才停了下来。

“姑娘,已经出了咸阳城了,今夜我们就在此驿馆落脚吧。”周重在马车外向我说道。

“好,有劳周将军了。”我掀开帘子答道,然后和青禾搀扶着云月走下马车。

“云月已经昏睡这么久了,劳烦周将军请个医师来为她诊治诊治吧。”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周重说道。

“是,末将这就去。”说完,周重便向驿馆外走去。

待医师为云月诊治过后,已经是亥时了,云月并无大碍,是受了些皮外伤,外加惊惧过度,久未进水米,才引起的晕眩,多多休息便会好转起来,我让青禾在屋里照顾着她,自己则将医师送出了驿馆。

送走医师后,我独自站在驿馆院中沉思,阿稷此时,应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吧,然而他不知我的去向,也不会有人告诉他的,即便是想寻找,也无从查起,阿稷,今夜的你,是否同我一样难眠呢?

“夜里风凉,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周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身后,他犹豫着开口:“还有一日半的路程,姑娘这样,怕是熬不住。”

“无妨,我有分寸的。”我轻轻说道。

“姑娘从前,不是这样多思的性格。”

“时移世易,谁又能永远一成不变呢。”我叹息着答道,转身冲周重行了一礼:“此行有劳将军了。”

“这是末将的职责,姑娘不必言谢。”周重回礼说道,我轻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屋中。

翻来覆去的整晚也睡不踏实,总梦见阿稷红着双眼质问我为何抛下他,不过寅时我便起身了,轻推开门站在木楼上凭栏远望,晨星还未散去,空气中是露水混着杂草的气息。

正当我出神发怔之时,一双手轻轻的为我披上了外袍,我转过身,竟是云月。

“云月,你醒了。”我轻声说道。

云月双眼水雾弥漫,缓缓俯身跪在地上向我磕起头来。

“姑娘,云月万死,也难辞其咎。”云月哽咽着说道:“姑娘要打要罚,便发泄出来吧,切莫再憋在心中了!”

第37章 分离

“青禾都对你说了吗?”我弯腰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却被她制止了。

“姑娘,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心急酿成的大祸,是奴婢害得您与大王此生再无缘相守,奴婢愧对您,已无脸面再跟着您了!”云月说完,低低的呜咽已变成嚎啕的哭泣。

“不怪你,不怪你云月。”我蹲下身轻轻抱住她。

“我早就知晓,我与他是毫无可能的,是我自己太贪心,一次次的优柔寡断,才让事情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是我咎由自取罢了。”我喃喃的说道,哀莫大于心死,我已经不知作何感想了。

“姑娘,对不起,奴婢对不起您啊。”云月伏在我肩上声声泣血。

凉风习习,黎明将至。这世间,并不只有我同阿稷两个伤心人吧,总会过去的,这种无望的、崩溃的、尽数幻灭的快要将人杀死的疼痛,总会过去的吧?

天刚蒙蒙亮时,周重便套了缰绳,让一名士兵来告知我们准备出发了,云月去屋里唤醒了青禾,我们三人收拾着坐上马车,距离咸阳,已经是越来越远了。

又停停走走了一日多,终于在第三日傍晚到达了蓝田郡。

车马停在了一座府邸前,我听见周重与人谈话的声音后,便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这处院子坐落在一条僻静的街尾,街前是热闹的集市,人群三三两两的围在一处交谈,贩卖,原以为来到这里会被日日圈禁起来,没想到竟会如此闲适。

待周重与那人交谈完毕,转过身来,我才看清来人被挡住的脸。

眼前人的身形、眉目与我噩梦中的影子渐渐重叠,竟是白起!

他双眉修长而浓淡适宜,鼻梁高挺,眼睛是标准的瑞凤眼,看人时总让我有种猎物被盯上的错觉,不同于阿稷和魏冉的阳刚之气,白起有着阴柔之美,我万没想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战神,长的居然是这样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

“姑娘,这位是我朝的大良造白起将军,他奉命在蓝田郡领兵屯息,与侯爷是至交,您在蓝田的这段时日,将由白将军照拂。”周重向我郑重的介绍道。

我知道以目前的形势,我可能要多巴结巴结他才好,可那日他在兰苑斩杀浑邪的画实在太过惊悚,我心中骇然,不敢出声,只拘谨着向他俯身行了一礼。

“齐媛姑娘不必多礼。”他也公式化的开口说道。

“这座院子是蓝田郡守的私宅,姑娘既来此,安心住下便可。”

“多谢白将军。”我出言道谢。

“请进。”白起侧身对我说道。

我只好带着云月和青禾抬步走入院中,谁知刚跨进大门,便听得云月一声惊呼:“姑娘小心!”

说完,云月便急忙挡在了我身前,我抬眼向前方看去,竟是田子义。

“你这贼人,怎会在此!”云月震惊道。

“姑娘莫怕,他已改过自新,是侯爷遣他来此的。”周重见状对我说道。

我知晓魏冉大抵是会宽恕田子义的,只是没想到他竟还能让他在白起麾下参军,我只当他是冷面修罗,绝不肯对人心慈手软呢。

“齐姑娘,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往日的事,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宥于我。”田子义说着,冲我长身一揖。

“姑娘当初差点死在你剑下,你说宽宥便宽宥了吗!”青禾那夜并未看清贼人就是田子义,待明白过来后,张牙舞爪的也挡在了我身前。

“青禾,退下。”我心中思量着,他现在已是白起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不要多起事端的好。

“你那日所伤的并非是我,要想寻得宽宥,还是问问云月吧。”我说着便看向了云月。

田子义听我说完,便又躬身向云月说道:“抱歉了云月姑娘,在下当时因小妹被挟,身不由己之下才误伤了你,实在有愧,将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你知会一声,田某定当义不容辞。”

田子义满面诚恳,看着倒不像是在说假话。

“我既无法宽宥你,也不敢怪罪你,只求你日后别再出现在姑娘与我眼前。”云月冷着脸说道。

“听见了吗?还不快走。”青禾仇视着他道。

“青禾。”我向青禾使了个眼色,连忙叫停她。

“退下吧子义,时日还长,要想获得真正的宽恕,只靠真心,不必急于这一时。”白起在我们身后开口说道。

“是,将军。”田子义领命退下了。

话刚说完,便见一位姑姑领着几个婢女向我们匆匆走来。

“见过各位将军,姑娘们,老奴来迟,还请恕罪。”那位姑姑领着婢女们俯身行礼道。

“无妨,徐姑姑,带着齐姑娘去看看她们的屋子吧。”白起冲着那位姑姑说道。

“是,姑娘请随老奴来。”徐姑姑又欠身向我行了一礼,周到至极。

“姑姑客气。”我应答了一声,带着云月和青禾跟着她走进了院中。

等徐姑姑将我们安置妥当后,青禾便开始着手整理起床榻来,我倚靠着窗台看向院中,一池春水上漂浮着落败的荷叶,凋零,萧瑟,倒映衬了我此时的心情。

“姑娘,要净手吗?”云月端了一盆清水问询着我。

“好。”我开口道,走近洗起手来。

那日同阿稷在湖边打水漂时,我也是这样贪玩,将手久久的浸泡在水中,惹的阿稷急急的抓起我的手放入他怀中,娇惯的刮着我的鼻子。

“姑娘…”见我又发起呆来,云月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惊醒着看向云月。

“无事。”云月担忧的摇了摇头,不愿再提及我的伤痛,复又调转话头说道:“听徐姑姑说,周将军今晚休整一夜,明日便要回咸阳了。”

“周重身为左更,是魏冉的得力干将,自然是要回去的。”我缓缓回答着云月。

忽又想起那日在了望台时,云月面对着周重绯红的双颊,不禁莞尔笑了,少男少女们的心事啊,是这样隐秘而又袒露,一如当初青涩的我与阿稷那般。

“明日我们去同周将军道别吧,他护送了我们数次,你还未向他言谢呢。”我心中已然明了,对着云月说道。

“真的吗?”云月闻言有些惊喜。

“当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我满脸真挚,若是云月能求仁得仁,于我而言,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了,她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做姑娘,周重虽不善言辞,却稳重可靠,是个不错的人选。

“那明日奴婢早些来唤姑娘。”云月些许羞涩的说道。

“好。”我宠溺的答她。

第二日清晨,云月早早的就服侍着我穿衣,梳妆时,我将妆匣中一只并蒂莲花的银簪插入她发髻之中。

“姑娘,这使不得。”

“戴着。”我出声制止她要取下的动作:“女为悦己者容。”

收拾妥帖后,我们便来到城门口等待周重,听说昨夜他同白起歇在郡守府,我们不便上门叨扰,只好在这里干等。

半个时辰后,才看见白起与周重骑着高头大马飞驰而来,见到我们三人时,周重勒绳下马,向着我们走来,白起也跟着下了马,他双眼打量着我们,却并未走近,我只好远远的对他欠了个身。

“姑娘可还有何吩咐?”周重屈身行礼问道。

“没有,只是前来送别将军,望将军一路顺风。”我出口说道,用眼神示意云月。

云月踌躇着上前,将肩上的包袱递给周重说道:“奴婢感念周将军相送之恩,特意做了些糕点以备路上不时之需,还请将军莫要嫌弃。”

话说完,云月脸上已红的快要滴血,周重却还怔在原地。

“周将军,快接着呀。”我冲着周重眨眨眼。

“多谢云月姑娘。”周重犹豫着还是伸手接了过去,然后向我行礼说道:“末将告辞。”

见我点头后,周重便翻身上马,冲着白起拱了拱手,接着就驾马疾驰着远去了。

“周将军,珍重!”云月冲着周重的背影挥了挥手。

我看着她泫然欲泣,知道分离从来都是不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