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泽大嫂最不爱听别人说她是这个家的外人，以前有人说过她。

这也不能怪别人。

有时她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气愤，整个家都她一个女人说了算。

说了算也就罢了，还自作聪明，以为自己为家里做了多大贡献似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非要买房，家里不至于这么拮据。

被资本割了韭菜还不自知，确实是个可悲的人。

大嫂直接给了宋允儿一个耳光，那声音听得曹泽心里一颤，然后下意识把大嫂推倒在地。

“干嘛打我老师！冲我来！”

要不是被主任拦着，宋允儿肯定也会不顾形象，跟这个农村泼妇撕扯起来。

她的脸被打得通红，羞愤不已。前不久因为家暴刚离婚，现在又冷不丁被一个愚昧没文化的农村女人扇了一巴掌。

实在让人难以咽下这口气。

但此时她是作为曹泽的班主任来的，是一名人民教师。

不能和这样的女人一般见识，而且，当着曹泽的面打他的大嫂，会有损在学生心中老师的庄严形象。

所以，她忍住了。

曹泽拦着大嫂，大嫂连踢带踹。

事情越闹越大，街坊邻里听到吵闹声，都从家里出来看热闹。

曹泽的父母从地里回来，母亲是个少言寡语的老女人，直接吓得进了屋。倒是父亲和大嫂因为曹泽上学的事，也撕扯起来。

奇葩的一家人。

吵闹中大嫂说出了曹泽的身世。

“曹泽才是这个家的外人，是你这个老东西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抱回来的！”

曹泽是个孤儿。

从记事起，就有街坊邻里在他耳边说过，后来，从母亲对他的冷淡态度中，他也多少能感觉到什么。

只是在今天，突然从大嫂嘴里说出来，也依然觉得有些惊讶。

当大嫂质问父亲时，父亲沉默不语，回避这个话题。

宋允儿也问父亲。

最终，父亲不得不承认。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街坊邻里鸦雀无声，这种氛围下，曹泽有种眩晕感，浑身无力。

从小就活得很卑微，很渺小，像个无人问津的透明人，此时此刻，更是觉得自己像被掏空了身体。

只剩下了躯壳。

宋允儿竟然先哭了，比曹泽哭得还快。可能是这么懂事的学生，竟然命还这么苦。

她把曹泽一把搂进怀里，学生长得比她都高，但没办法，总不能她枕着曹泽的肩膀哭吧！

曹泽只是愣愣地傻站着，他的头被老师按在她的肩膀上。

可能老师是个敢于表达感情的城里人，安慰人的时候就是送出自己温暖的怀抱。

但村里人看着却觉得很怪。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拥抱着比自己还高的男学生，两人年纪相差也不大。

在村里人的眼中，这个女老师是个骚~货，不检点。

他们愚昧无知，封建迷信，平常羞于表达内心情感，看到这种开放的安慰方式，总是会各种辱骂，骂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你不是要收养他吗？送给你了！”曹泽大嫂嚷嚷道。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宋允儿道，心里骂她蠢货。

一番争执下，父亲也低头同意了。把儿子拉到一边嘱咐了几句，然后就听到宋允儿说：

“曹泽，收拾收拾行李，跟老师走！我养着你，供你上学，你不用担心！”

这是曹泽一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温暖的话。

曹泽进屋换好校服，跟着班主任上了车。

回学校的路上，曹泽一直盯着车窗外看，宋允儿在身旁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

级部主任开着车，“他现在这个情况，应该可以被收养。只是……”

“只是什么？”宋允儿问道。

“只是被你收养后，他是叫你妈还是叫你姐呢？你们年龄差的太小了！”

“只要能收养成功，其他无所谓的。”宋允儿在想象着自己被叫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去年因为前夫家暴自己，肚子里的胎儿流产了。

到现在她还难过。

“曹泽，你想怎么称呼老师呢？”

曹泽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倒是希望有这样一位年轻的妈妈，从小没尝过母爱，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从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孩那里，他看到，有妈妈疼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他知道，老师年龄小，刚毕业的师范大学生，但她很严肃威严，有他心目中妈妈该有的那种样子。

而且，他倒是想开口叫班主任一声妈妈，但那样会不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毕竟老师太年轻了。

从记事起，他就没叫过妈妈。因为那个家里所谓的妈妈，从来没亲近过他。

所以他一直喊着爹。

“曹泽，要不你叫一声试一试？我倒是想有个你这么懂事的好儿子呢！”

宋允儿说完刚才的话就捧腹大笑起来，一改往日严肃正经的样子，此刻很像一个调皮的小姑娘。

回到学校，曹泽正常上课，似乎一切不开心的事情就没发生过。

云晓菲终于熬到下晚自习，她偷偷来到曹泽座位前，跟他询问情况。

曹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云晓菲，云晓菲很理解他内心的伤痛。也很感激曹泽，愿意把他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谢谢你的信任，愿意告诉我这些！不过你别害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身世，就疏远你。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别问为什么，问了我就说，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要还！”

真正的爱情，是个什么样子？在知道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却依然要牵着你的手，沿着生命的河岸一直陪伴着走下去？

是这样的吗？

在曹泽的心中一直留有一个疑问，云晓菲为什么喜欢自己。

随着进一步的相处，他对心中的这个疑问，也开始熟视无睹。

疑问就那样放着吧，反正快乐是真的，就在眼前。

就在前面那位高马尾女生的喜笑颜开中。

云晓菲背着手，踮着脚尖一转身，高马尾潇洒地甩着。

“明天见！”她挤了一下眼睛，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

春意渐浓，天气没那么寒冷了。周六下午最后一趟课。

下课之后，住宿的同学们开始陆续坐车回家。周末学校停课一天。

宿舍楼也会关闭。

宋允儿这段时间忙着办理收养曹泽的手续，手续比一般收养手续有点复杂。毕竟曹泽都已经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都成年了。

好在还是办下来了。

宋允儿现在的户口本上，她是户主，下面有个长子一栏，是曹泽。

当她看到这全新的户口本时，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经历过十月怀胎，也没经历过生孩子的剧痛，更没有参与抚养孩子的辛苦过程。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一个比她还高的儿子，想想都觉得很奇妙。

曹泽送走了絮絮叨叨的周凯，便回到教室收拾作业本。云晓菲家里有事，提前走了。

他独自一人在教室里打扫卫生。作为班长，他觉得有责任在放假时，让值日的同学赶紧赶公车回家。

他的善解人意，让同学们都很敬佩，这也是为什么当班长到现在，没人挑他不是的缘故。

今晚宿舍关门，我该睡在哪里？

我真的已经被宋老师收养了吗？

不会真的要跟她住在一起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跟老师住在一起，一定很不方便吧？唉！

偌大的世界，好像没有我的立身之地。都是靠那些善良的人的施舍，比如云晓菲，比如宋老师这样的。

正想着，有人喊了他一声。

是宋允儿。

“老师。”

“赶紧收拾一下书包，跟我回家！”

“老师，我住在你那里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宋允儿挥舞着刚办好的户口本，“曹泽，以后你有妈妈啦！嘻嘻！”

宋允儿也非常开心，因为她竟然当妈妈了，还是以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