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集当然是故意的。

不管王荆气成什么样，他就是一口咬定要把这事儿捅到皇帝那里去，旁人想劝一句，他便昂着下巴道，“你这般替他求情，难不成是因为你和他想得一样？都人为圣上是那等不顾手足之情的畜生？”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哑口无言，就冲陈集这话，谁还敢劝？但凡多说一句，都得被他给扯下水去，边儿上围观的人也不是傻子，不至于为了个王七爷给自己惹这一身腥臊。

旁人都不开口了，王荆就更不好继续说什么了，陈集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他、为了王家好，他但凡驳一句，这厮都能冒出十句来堵他，这会儿就是多说多错，这事再闹腾下去，对自己、对王家，都极为不好。

这场宴席终究没能继续下去，陈集达到了目的，也懒得再和这群公子哥儿周旋，至于楼里那劳什子的花娘花魁，他更是半点儿兴趣没有。

“哎，小爷坏了兴致，这酒，不吃也罢。王四，你方才是不是说今儿你请？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抢了你的风头。这样，水嬷嬷，你叫几个伶俐的上去，把王四爷和几位爷都伺候高兴，今儿王四爷付账！”

陈集拍着王荆的肩头，扬声对水嬷嬷交代完，便也不管王荆和在场诸位是个什么脸色，两手背在身后，嘴里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

至于落在后头的王荆，那脸色简直可以用黑如锅底来形容。

陈集拱火完，施施然回了燕王府，想到今儿王家必定是不得安宁了，他便不由欢快起来，王锡既然这般乐意给姓顾的当垫脚石，他也不介意连王家一块儿收拾了。

神清气爽之下，陈集一夜好眠，翌日天不亮他便醒了，换了衣裳，一面由小厮伺候盥洗，一面听着护卫百辟禀报王家那头的消息。

“.......您走后没多大会儿，王四爷也走了，连带着还把那位王家旁支的七爷也拎走了，咱们留在王府的人夜里来报信儿，说是那位王七爷被扔到了王家祠堂里跪了一整晚，进去前就被打了二十板子，王家也不请大夫治治伤，就叫小厮拿纱布止了血，保证人死不了，就没管了。”

陈集颔首，这和他想得如出一辙，王四和王锡这对祖孙都是一样的面热心冷，更何况，王七爷那一番话，就是把王家往死路上推，这祖孙俩能忍才奇怪。

没要王七爷的小命都算王家手下留情了。

“软玉楼那边，王四付钱了没有？”

“付了，昨儿连上酒钱，王四爷一共出了五百两银子，水嬷嬷还想让如梦陪他一晚上，说是这个价。”百辟伸出手指头比了个数，“王四爷没接话，沉着脸拂袖就走了。”

这也正常。王家倒是不缺钱，但王荆在外，一向只是逢场作戏，一个妓子罢了，不值当他花大几万银子。

陈集擦了擦手，从小厮那里接过盐漱完口，这才吩咐百辟，“让人盯紧那个王七爷家里头。”

百辟点点头，想了想，又低低问道，“爷是觉得，那桩杀人案，当真和那王七爷有关？”

“不是我觉得，是事实如此。”陈集淡淡道，“该查的事儿都查了个彻底，阎明不是傻子，他比我更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倘若不是昨儿顾遂远横插一脚，这会子，王七理应在大理寺衙门里被提审才是。”

阎明便是当朝大理寺卿，这回这桩命案，便是他主动申请接到手中的。陈集出城辅助大理寺查案，大半时间也是和他在一块儿。

陈集能猜到的事儿，阎明不可能猜不到。

就他们手上拿到的线索来看，王七爷手头上沾的，可不止这一桩命案。

但他背靠王家，阎明不好直接动手，这事儿就这么耽误了几日，后头，王家便把顾遂远弄了过去.......要说王家对王七爷那点儿破事一概不知，狗都不信！

所以，顾遂远插手这桩案子，必定是王家想借机保下王七爷。毕竟，正如王荆所言，不管怎么说，王七爷都是王家族亲的一份子，他要是牵扯进命案里头，对王家，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如今章家在朝堂之争上颓败，一家子灰溜溜返回老乡，王家便一跃成了当朝最大世家，这会子，无论于公还是于私，王家必定不想王七爷出事，毕竟，王锡那首辅位置可还没坐热乎呢。

百辟不笨，陈集说到这儿，他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不由跟着有些担忧道，“既如此，那这桩案子爷还要继续查吗？”

王锡摆明了要保全王家的名声，世子爷在上京势单力孤，如何能与偌大的王家作对？

“查，为什么不查？”陈集转了转手腕儿，笑道，“我正愁没法子把王家钻个洞出来呢，这王七，不就自己撞上来了？”

他得抓住这点势头，把王家撕下一块肉来，后续，才好各个击破。

今日早朝一散，皇帝便留了王首辅和陈集下来说话。

陈集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朝着皇帝就是噗通一声跪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哀戚戚把自己说成了个用心良苦，不忍长辈名声被玷污的好晚辈。

“你起来！堂堂王府世子，动不动哭鼻子，像个什么模样！”皇帝满脸恼意，这小子打从进了上京，就没一刻消停过！

瞧他哭的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要把他给就地正法了一样！

“圣上！明敕就是受不了，受不了旁人这样污蔑您！世人皆知您对手足兄弟一向亲厚，阿爹和您一母同胞，您怎么可能对阿爹痛下杀手，那王耀宗，他就是故意败坏您的名声！”

陈集哭得一抽一抽的，却半点儿不影响说话，他这番言论，仿佛在肚子里滚过千万次，半点儿咯噔没有，一溜烟从他口中冒了出来。

皇帝面沉如水，放在膝头的手捏紧了拳，他只觉得脑袋被陈集哭得生疼！

他本打算今年秋收之前，再找借口收回燕王手上最后一支幽州铁骑，可陈集这么一闹，这事儿，便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