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军这名字叫的好听，实际上，这些人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大齐军所里的长生军，指的是以罪谪迁为兵者，其子孙世世代代执役，不得脱籍，所以才得了这长生军的名号。

幽州军所里这批长生军，多是今上继位以后，先后遭了清缴的世家男丁，这批人进了幽州军所也是一等一的刺头，不服管都是常事儿，素日里，打架斗殴少不了，惹是生非更是一把好手。

他们不怕死，或者说，早就不在乎生死，闹起来什么都不顾，只图一个自己爽快。

幽州这头起先也不是没想过镇压，可杀鸡儆猴的手段用在这些人身上压根不起作用，哪怕是杀人做警告，他们还是得不到消停，甚至只会叫这批人闹得更凶，朝廷那边是半点儿也不管，军所这头拿他们无法，这些年，便只把人押在牢中，轻易不放人出来。

眼下杨闽把长生军交到陈集手上，摆明了是要借这批人给陈集一个下马威。

公孙铸看向陈集，“团练使虽是虚职，但您身份高，寻常人不看您这团练使的身份，光看您这世子的身份，也敢和您作对。您一过来，那白陆安便失了留下的必要，杨闽又最是护短......不过，这法子，委实太过了些。”

那是一群不怕死之辈，这么几年，幽州上下官员都拿他们毫无办法，这会儿把这些人甩到陈集头上来，万一那些人一时冲动，真提刀闹起来，误伤了陈集，这可是大事儿。

“他这是想借力打力，让你知难而退。”

陈集眼睛微眯，“小爷倒是要看看，谁才是这股最强的力。”

公孙铸失笑，“我便知道，你定然会如此说。”

要是知难而退，那陈集也就不是那个传闻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燕王世子了。

“那这差使，咱们就当真接了？”

陈集往后一倒，仰面躺在椅子上，说道，

“这一趟进上京，叫我明白了个道理。有些人，得哄着骗着，有些人，你就得硬起来，把他往死里压，这对付不同的人，就得有不同的手段。杨闽这老狐狸心高气傲欺软怕硬，我若是这回退了，便会叫他觉得小爷是个好欺负的，往后，还有数不清的麻烦和绊子等着，既然如此，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他给踩死，叫他知道知道轻重，往后，我也能松泛些。”

他回幽州，有的是大事要办，一个杨闽，还不值当他花费心思去对付。

最好的办法，便是借着这个机会，直接绝了杨闽挑事的心思。

公孙铸想了想，跟过去，挑了把椅子坐下，侧头看着陈集说道，

“一劳永逸也是个法子。”

陈集抬起头，斜了眼公孙铸，这话还用他说？

公孙铸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借着道，“世子爷的想法，我大约能猜到一些。您既然想收长生军为己用，倒不如，趁势往前更进一步，把四九城那些散兵也收入旗下。”

陈集微微直起身子，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寒光，公孙铸抬眼与他对上视线，在那抹寒光里轻笑一声，

“幽州自古便是兵家重地。幽州境内，边境几处小城，例如四九城以及澜县等地，这些年也是大战不见、小战不止，因着这个，各地的散兵和闲汉、占山为王者众多，这批人里的一大半，要说有多坏，却也不见得，不过是被战乱所逼，丢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得不想个谋生的法子罢了。这一半儿人，尚且还有得救。只要有人能给他们一个选择，我想，他们大半也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那其余的一半呢？”陈集紧跟着问了句。

公孙铸合起手头的折扇，放在一侧的四角茶几上轻点了几下，“其余的一半，若是无赖泼皮，危害乡里者，便按法收押，依律处置。”

陈集翻了个白眼儿，“我还当你有什么好主意呢，这话，谁不知道？关键是怎么做才行。这四九城汇聚了幽州境内三分之二以上的散兵闲汉，还有些江湖人士，都是不容小觑之辈。要是收编的事儿那么容易，小爷我几年前上山剿匪之时，就该闯进四九城，一并把这些人都收拾了。”

“这就用得上世子爷方才所提的法子了。”公孙铸笑了笑，“借力打力，不止杨闽能用，世子爷也能用。”

陈集呆了呆，连连眨了几下眼，“你是让我，用长生军去和那些散兵闲汉相争？”

话音才落，不等公孙铸答复，陈集自个儿便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负手来回转了好几圈而，霎时便浮现出一头一脸的兴奋。

“这个法子，倒真是不错，我怎么没想到......”他当初不能闯入四九城收了那些无赖，最大的缘故，不就是因为手底下能用之人太少吗？

就算陈集武功盖世，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进了四九城，那就不是四手了，那最少也得是四百手！

但若是有了人手，这可就不一样了。

长生军这批人，不服管教但又好斗善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是一支好军。至于这不服管教的事儿......他总得先试试，才能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当真不服管。

“世子深陷其中，难免会想的慢一些。”公孙铸抬起眼，笑着道，“杨闽此举，既是阻碍，也是机遇。若是你能趁此机会，将长生军收编麾下，那，咱们便能在大事上更进一步。”

眼下，没有什么比谋天下更大的事了。

尤其是这趟上京之行，皇帝对燕王的厌恶之情，几乎都要掩盖不住，若是再不做出点改变，燕王府，迟早要落得和怀王一脉一样的下场，甚至可能还不如怀王。

怀王尚且知道反抗，可燕王......王爷确实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可在其余方面，王爷的心性却太过单纯，或者说，太过软弱，他不肯变，只死守着旧日的情谊，妄图以此苟活。

殊不知，皇帝压根就没想要他活着。可惜，王爷看不清这点。

早在十来年前，他便已经看透了王爷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