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荆心底一痛，多年信仰仿佛就此崩塌，他死死攥紧双拳，片刻之后，冷声吩咐驯风，“把文先生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今日，他便要与过去种种，做一了断。

碧水别苑的动静，不出半个时辰便传到了杨府。

杨闽阴着脸，打发走了传话之人，扭头看向身侧的门客张河，

“先生说，王荆会不会出手？”

张河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故作沉吟，“王荆素有君子之风，他若不知道那些事还好，可如今他既然知道了，怕是，不会坐视不理。”

“我就知道那不是个省油的灯！”杨闽忽地窜起来，负手在原地踱步几圈儿，眉间郁色更重。

“现下可如何是好……王荆不比旁人，他出身王家，天不怕地不怕，初见的那日，我便是那般献殷勤，也不见他多几分好脸色。

若他真发了狠……这幽州，还不得乱了套！”

他在幽州筹谋多年，趁着燕王被朝廷压的喘不过气，他才得以钻了空子。他手头的银钱，都是他花了心思，从各处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那王荆若是真要查起来，他的银子可怎么办？！

一想到他手头上那些金子银子会被人夺走，杨闽便仿佛抓心挠肝儿一般，再难淡定。

“大人稍安勿躁。”张河出声宽慰了一句，起身站到杨闽身侧，低低建议道，

“眼下王荆身在幽州，他要做事，必定绕不开大人您。这幽州上下，手脚不干净的人多了去，大人只需配合着王荆，给他抓几个毛贼出来，其余的，又关大人您何事？

您已经尽力了，幽州贪官污吏，绝非一两日养出来的，您，又能如何呢？”

杨闽咻然顿住身子，面上神色来回变换一通，最后，长舒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先生说得极是，倒是我慌乱过了头！”

是了，任由他王荆多厉害，这会儿他在幽州也是无人可用，他要查案，只能靠着自己！

这儿可不是上京，他王荆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还能一人压过幽州这么多官员不成？燕王尚且做不到，更别提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了。

他真是糊涂了，怎么会被这样的小事儿乱了心神。

“大人这是忧思太过，也不难理解。王刺史这头，解决的法子不下三个，头一样，便是大人这头先他一步出手，把这罪名推卸干净，他在明，咱们在暗，这幽州，又是大人的地界，不怕他查。

这第二样，王家如今，可不见得会放任王刺史伸手管这件事，否则，当初那位文先生便不会先一步到达幽州、联系大人了。既如此，大人何不利用这一条，通过那位文先生，递信给王首辅，他王刺史再如何厉害，没了王家相助，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杨闽听着这话，喉咙口的那颗心慢慢落回了肚子里，笑意越发松快，

“先生不愧是张家传人，您这份眼界，果真不是我等凡俗能比得上的，杨某受教了！”

“大人抬举，在下不过尽绵薄之力罢了。”

张河略客气了一句，没等杨闽这口气落回去，他又往前靠了两步，低低道，“现在，大人要担心的，不是王刺史。而是那位燕王世子。”

杨闽一个怔神，“燕王世子？”

那个纨绔子，有什么好防备的？即便他有几分真功夫，那又能如何？燕王府里能做主的人是燕王，如今他不过领了一个无实权的团练使的职位，燕王不给人手，他又能闹出什么事端来？

“正是他。”张河眉头紧皱，“六年前，大人不是请我批过燕王府那几位的命吗？”

杨闽立刻点了点头，六年前，他花了大价钱，从江湖门派手上买到了张家传人的消息，又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以及一匣子银票一匣子地契，上门求了三次，才请得张河出山相助。

这头一件事，他便是请张河替他算了燕王府上下的命数。多年之前，他初调任幽州之时，便有一高人曾说过，他与燕王属于相争之势，燕王一系得势，那他必定会失势。

这一通话，后头果真遭到了应验。

起先燕王得势，杨闽在幽州过得十分不如意，后头朝廷多方打压，燕王手头的兵权一丢再丢，连带着这幽州上下和燕王交往过深的几位要员先后都被调离了幽州之后，杨闽才逐渐得了势。

这样一来，他便越发信了那位高人的话。

杨闽请张河出山的头一件事，便是让他帮忙算了算燕王府那几位的命数，其中，自然也包括陈集这个燕王世子爷。

“六年前，我看不透此人的命数，他的命星似有若无，总笼着一层雾气，叫人看不真切，这点，当初我也与大人您说过。可现在......前几日，我又起了一卦，竟发现此人的命星有异象，卜出来的卦象也奇特非常。”

“先生是说，那纨绔子要起势了？”杨闽扬高了几分声音，这事儿，在他看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张河摇摇头，视线紧锁在杨闽身上，一字一顿道，“我才疏学浅，看不透其中关键，只能说，这份卦象有异。至于是好是坏，如今，我也说不出。但正因如此，大人更不可掉以轻心。”

陈集的卦象，是他算过最为奇特的一个，到如今，他都看不透他的命数。

因着这个，张河心底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杨闽似是被张河这话惊了惊，整个人怔了好半晌，才堪堪缓过神来，脸上尤有不可思议的神色，

“先生您说，那一个纨绔子，难不成，真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来？这不应该啊.......那个陈集，性子顽劣，连燕王提起他都摇头不已，我那女婿都比他强上好几分！”

这几年，他冷眼看着燕王一系势颓，陈集身为燕王世子，不仅没帮到燕王半点儿，反倒是把自个儿名声霍霍得差不多了，这样一个纨绔，哪里能有掀翻天的本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这份纨绔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不影响他进上京一趟，知耻而后勇，改过自新。大人还是早做准备吧。”

张河提点了一句，见杨闽满脸不信，他便收了话音，没再多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