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低头，如今低了头，那往后，就得一辈子低头！

这府里头，从父王到王妃、甚至他头上两个哥哥和他嫡亲的娘，都不拿他当个人看，他熬了这么久，好容易得了岳家相帮，得了个小官做着，没等他舒坦几日，就遭了这么一桩事。

杨家受白家牵连，连岳父都跟着抱病闭门不出，自己这官位，也是岌岌可危。

他若不帮着周旋几分，往后，人家该怎么看他？他岂不是要成了世人口中的无情无义之辈，更何况，岳父的本事，他心底自然清楚。

如今这一回遭殃，不过是暂时的，等熬过了这段日子去，岳父必定还能东山再起，届时，自己有这一句话的情分在，也不怕岳父不提携自己。

他打算的好好儿的，只需父王一个点头，递句话出去，本不费事，至多是搭上几分情面罢了，偏生，这燕王妃就不叫自己如愿！

她分明是故意的，正如杨氏所言，这府上，没一个盼着自己好！

既然已经如此，他又何苦给他们留面子？左不过都是不受待见，他也不在乎这个！

陈贺这幅倔模样，只叫燕王气了个仰倒，一巴掌接一巴掌往他背上拍。

不管燕王如何动手，陈贺死咬着嘴，只一遍又一遍讲着儿子没错，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要为国分忧去了似的。

这位三爷，寻常可不是这么脾气外露的。今儿个，倒是稀罕了。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这态度，着实怪了些。

李若留了个心眼，趁乱瞄了下绿玉，轻轻指了指西边儿，从这外书房往西，最近的便是柳侧妃的院子。

绿玉立时会意，往后退了两步，挪到后头一群垂首缩脖子的下人里，又趁着无人注意，捞了燕王妃院子里一个小丫鬟过来，俯身吩咐两句，瞧着那小丫鬟偷摸出了院子，绿玉也没急着往前，自己站在后方，紧紧盯着前头几个小厮。

没多大会儿，李若落在身侧的手便被人碰了下，她顺势望过去，朝着绿玉指的方向瞄了一眼。

眼瞧着侧后方一个半大的小厮撒丫子往后院儿里跑，李若视线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前头燕王妃不耐烦看这父子俩的苦情戏，耐心用尽，正要说话，却被李若轻轻拽了拽衣袖。

“阿娘别急，一会儿，应该还有的闹。”李若贴过去，凑在燕王妃肩头与她咬耳朵道。

陈贺是晚辈，杨家又是他的岳家，他说这些，事后也能用一句真性情、年轻不知事给带过去，若是再有心些，他放出话去，说自己是心疼媳妇、想替岳家周全一番，也没人能说他一句不是。

反倒是燕王妃这边，若是就这么扭头走了，回头这是非对错，还不任由陈贺一张嘴去说？

外头的人听风就是雨的可不在少数，燕王又是这么个糊涂性子，届时真要传出什么对燕王妃不好的话去，他估计也就是在中间和稀泥的那个。

她请燕王妃过来，不过是想镇一镇燕王，可若是因此坏了燕王妃在外的名声，那可得不偿失。

有些话，燕王妃这个做长辈的不好说，她这个长嫂，却可以。

李若拍拍燕王妃的手，往前一步，冷冷扫了面前愤然不服的陈贺一眼，不疾不徐道，

“三弟这番话，着实好没道理。你说阿娘不肯帮白杨两家，就是不讲亲戚情面，是不拿你当自家人，这话，这结论，从何而来？阿娘头一句话便说了，要银子要衣裳，都简单，只不过是不能掺和进这桩事儿里去。

为何不让掺和？三弟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白家犯的是什么事儿？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杨家尚且牵连其中，你岳父杨大人如今都闭门思过，幽州百姓提及白家，没一个不唾弃的。

阿娘拦着不让掺和，一来，是遵了朝廷律法，阿娘心善，自是放不下芥蒂，去帮着一群残害百姓、蚕食民脂民膏的鼠辈周全，他们落到这一步，不全是自己自找的？

当初，谁又摁着他们的头让他们做了那一桩桩孽？三弟觉着白家可怜、杨家无辜，可那些被害的百姓又该怎么办？三弟可有拿出些体己银子，去宽慰宽慰这些受害的百姓？这天底下，若所有人都与三弟一般，心疼罪魁祸首，倒是把百姓所受的冤屈抛开不谈，那这世上，称一句无间地狱也不为过。”

李若先抬了律法出来，压得陈贺接不上话，这才接着道，

“阿娘维护王府的名声，也维护你的名声，不想叫你因为一时冲动，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这是为了咱们一家子人好。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反倒是成了阿娘不拿你当一家子的表现了？

至于你所谓的亲戚情份，白家难不成就没有旁的亲戚了？别人这会儿不出手相助，难不成是因为人家都冷漠无情，不顾这份亲戚情面？合着这世上，只有三弟你一个是好人，旁人全都成坏人了？”

李若话一出口，燕王和陈贺具是一怔，前者是没想到这位一直乖乖巧巧最是和气不过的儿媳妇竟还有这样口齿伶俐的时候，后者则是被李若这一连串儿的话给问住了，半晌吱不出一声儿来。

燕王妃站在那儿，只觉莫名舒了口气，这会儿，她看李若，那真是越看越欢喜。

楚楚这些话，当真是把她想讲又没讲明白的，掰开了揉碎了，一样样讲出来，狠狠打了陈贺的脸！

“今儿个，三弟既然把话说的这般难听，也别怪我不留情面。这些话，照理，三弟该在先生那儿学的，可眼下看来，三弟不仅朝廷律法没读透，就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忘却了。”

李若话音才落，陈贺便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地跳起来，抖着手指着李若，“你一届妇孺，你懂何为礼义廉耻？前朝之事，哪里轮得到女人说话？这其中许多道理，你根本不懂，所谓孝道，你也根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