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从人群中挤出来，顶着凌乱的发髻爬到白大人身边儿，抖着手摸了一下他的鼻间，忽的大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可惜，她的声音到底盖不过打打杀杀的声音，没人能听见她的话，这会儿，那些后头冲进来的护卫，就跟疯了一样，一刀接一刀胡乱砍着，混乱之中，就连贾善都平白挨了两下踹，捂着肚子倒在墙角处，瑟瑟发抖地喊着让人停手。

一片混乱里，董家兄弟俩不知何时退到了最后方，俩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董老二脸上那一道伤最为明显，董老大捏着他的胳膊，将人往身后带了带，“仔细些，那些个疯子什么都不认。”

“我知道。”董老二咧了一下嘴，如鹰隼般的眸子扫过边儿上尖叫不停地众人，低低和自家大哥说道，“这一趟钱可不好赚。”

“咱们俩什么时候容易过？”董老大横了弟弟一眼，顺带着朝前头抬了抬下巴，低低问道，“你说这个场面，梅老三能知道吗？”

梅老三找他们俩来办事儿的时候，可没说过，会闹得这么厉害。

兄弟俩也都不是蠢人，当看见那些疯子似的护卫冲进来的时候，俩人就已经起了防备之心，互相使了个眼色，边打边往后退，这会儿，众人都忙着逃命，再没人关注他俩。

果不其然，他俩从中心退了出来，这乱战也半点儿没停。

可见，这一场闹剧，并非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倒像是，冲着贾家那个二愣子的小爷去的。

但那傻子一来身上无官职，二来，手里头也没银子，所以，这一趟，那背后之人的目标，只能是这傻子的亲爹——贾大人。

“梅老三那性子，他若是知道，必定一开始就和咱们说了。这一回，他怕也是被人利用了。”董老二答了一句，眯着眼睛看着前头，“就是不知道，这一趟，能闹成什么样。”

“越大越好。”董老大接了一句，若是能借机把姓贾的这些人给拉出来，他们兄弟俩也算是立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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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小楼里，洪清白着脸站在窗边，望着卷珠帘里一片惨状，那颗心瞬间揪到了嗓子眼儿处，他两手撑在窗台上，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万年先生放了茶盏，慢悠悠走到他身边儿去，顺势拍了两下他的肩头，“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去哪儿？”洪清回过神，呆呆问了一句。

这也不能怪他。

从前他是帮着阿爹给西府老祖宗管生意，后头，又接手了李若的陪嫁铺子，也算是见过了不少世面，可他见过的世面里，怎么都不包括杀人。

尤其，是这样不管不顾、不分敌我的杀人，他从前，连想都没敢想过。

可如今，这场景就这么活生生地摆在他眼前。隔着窗户，他似乎都能闻到卷珠帘里传来的阵阵血腥味。

这委实是在洪清的意料之外。

相较于一脸惨白的洪清，万年先生倒是淡定得不行，摸着胡子朝他抬了抬下巴，“这会儿再不走，等他们封城了，可就走不了了。”

洪清人还有些晕晕乎乎，脑子没反应过来，身子却已经下意识跟着万年先生一道下了楼，直到两人上了马车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洪清才从浑浑噩噩的思绪中清醒过来，身子抖了一个激灵，转头瞧着对面的万年先生，低低说道，

“卷珠帘里死的那个官员........”

“那个姓白的算是贾大人的心腹。”万年先生虚虚抬了抬下巴，“之前代家那件事，基本上，都经了他的手。虽说他官职不高，可在市舶司里，他也算是有头有脸之辈了。贾大人不方便亲自办的那些脏事儿，基本，都是他在处理。他死，是死有余辜。”

洪清吐出一口浊气，后怕地拍了拍心口，“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死有余辜，他就放心了。

“我早和你说过了，那地方，没几个人是干净的。”万年先生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今日能这么顺利，还得多亏了贾善，他可真是人如其名，是个再好不过的大善人了。”

洪清想了想贾善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额上冒出一阵冷汗，他抬手擦了两下额头，一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那位贾大人真不是个聪明人，若他是个聪明的，也不会教出贾善那样的儿子来了。”

那个贾善，就是贾大人为官生涯里最大的败笔。

这一趟，若不是有贾善在中间帮忙，他们也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这可是好事儿，对咱们来说，他越蠢钝，才越好呢。”万年先生眯了眯眼睛，一脸舒坦地模样。

洪清低低叹了口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贾善，真是被宠坏了。”

怎么就能把福州当成自家的所有物？这种人，就算现在不出事儿，日后，也迟早是要出事儿的。

贾大人，当真是糊涂。可这会儿，洪清又很庆幸那是个糊涂人。

“所以，有句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像我这种没后顾之忧的，才是最好的。”

万年先生说了一句，想了想，又对洪清道，“往后可得把你女儿教好，别养成个坑爹的货才是。”

洪清一脸哭笑不得地答应了一声。

两人的马车一路驶出了城门，在东边半山腰一座别苑处停下来，万年先生和洪清下了车，就见一位满脸富态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他身后，则跟着脸色沉重的刘老头。

洪清顿住脚，没敢往前去，万年先生扬起三分笑，上前一步，和人打了招呼，“房大老爷。老刘！”

后头这一声儿，明显要欢快了许多。

刘老头点了点头，没接话，倒是房大老爷乐呵呵地笑起来，朝俩人拱了拱手，说道，

“先前您要的马匹都已经备好了，大掌柜的看，是这会儿启程还是？”

“现在就走吧。您二位也快回，莫要耽搁了。”万年先生极快地答应了一声，顺带朝后头还在发懵的洪清一招手，“来！给房大老爷和老刘辞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