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头的动静都瞒不过靳皇后的眼。

听人说皇帝今日叫了鹤虚道长去说话，靳皇后便冷笑一声，“便是死了也是报应。”

“娘娘慎言。”靳嬷嬷无奈提醒着，哪怕眼下是在栖梧宫内，该注意的也得注意着。

隔墙有耳，这宫里头，多的是想出头的人。

靳皇后拎着把做工精巧的剪子，正低头修着盆景，闻言又是一声冷笑，“我自己的地方要是都辟着躲着，那我这进宫几十年，算是白搭了。”

靳嬷嬷心知她这是憋了几十年，如今怨气冲天，也不好拦着，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内外都不太平。”

“在其位不谋其政，哪儿来的太平可言？”靳皇后往后退开两步，盯着那盆景看了一会儿，又伸手掰断其中一截枝丫，慢吞吞说道。

靳嬷嬷对此不置可否，但主子们的事儿，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只好低头摇了摇，百般无奈地叹息一声。

靳皇后刚修完一座盆景，正满意地瞧着自己的杰作，外头就有宫人来报，说是靳二爷的夫人南氏到了。

“请到里间去。叫人拿了酥茶点心来，还有上回阿月爱吃的马蹄糕云片糕都拿来。”靳皇后放了花剪，笑眯眯地吩咐了一番。

南月是第三回进宫，靳皇后十分喜爱她，隔三差五就得叫人给她送些东西去，她跟着婆母进宫过两回，回回都被靳皇后拉到身边说话，跟疼爱亲闺女一般疼爱她，南月看得出来靳皇后对自己无恶意，一来二去，倒也拿她当亲近的长辈对待。

昨日她递了帖子要进宫，婆母林世子夫人还问过一嘴用不用她陪着来，南月知道她也忙，便拒绝了。

“二奶奶。”女官迎到外头，朝南月笑着屈了屈膝，“娘娘请您到里间说话。”

“多谢姐姐。”南月笑着颔首，跟在女官身后进了屋子。

靳皇后坐在上首，笑盈盈地朝她招手，“快过来，这马蹄糕都是新鲜的，可赶巧，今儿御膳房新做了一批，一会子让人给你弄些带走。”

“谢姑母记挂，我上回吃了一次，回去都念叨着呢，就是咱们府里头做出来的总是少了些滋味儿，还是在姑母这儿吃的更好！”南月顺着靳皇后的话走到她跟前，先照规矩行了礼，一面笑一面说。

“好吃就多吃些，看你吃的香，我也高兴！”靳皇后伸手拉了她，让人到自己身侧坐下，俩人之间就隔了一张小炕几，宫人端了茶点上来，靳皇后全都推到南月那边去，笑眯眯地叫她快吃。

南月也不客气，先捡了一块马蹄糕咬了一口，高兴得两只眼睛都弯起来，嘟嘟囔囔地说，“还得是姑母这儿的好吃！”

她吃的两颊鼓鼓囊囊的，配上一双月牙眼，瞧着就讨喜。靳皇后就喜欢她这小模样，见她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顺带揉了两把南月的脑袋，跟对自己孩子似的。

边儿上靳嬷嬷瞧着也高兴，视线一会儿落在南月身上，一会儿又落在靳皇后身上，心底感慨，二爷自小就有些跳脱，好在娶了个顶好的媳妇儿，嗯，他们伯府，每一任媳妇儿都是顶好的，只可惜，男丁不成气候。

想起这一茬，靳嬷嬷忍不住在心底直摇头，若是伯府男丁能有一个成器的，皇后娘娘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

哎！

靳嬷嬷的担忧南月半点儿不知，就算知道了，她也只会点头应和，她跟着靳二进了上京之后才发现，原来偌大一个彭城伯府压根就没有能支应门庭的男丁，府中的女人们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就连她都压了自家那个蠢货夫君一头。

她打眼瞧着，婆母也好，祖母也好，那都是顶好顶好的人，又有本事，又聪明，只可惜生做了女儿身，不然，走出去闯一番事业，日子必定比窝在后宅里好。可她也就只能想一想，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

南月吃了两块马蹄糕，又低头啄了口茶水，抬手朝还在往自己这边塞东西的靳皇后摆了摆，“吃不下了，再吃，一会儿可就得扶着墙出去了。”

靳皇后笑起来，也没硬塞，只让人端水上来给她净手，“府里头可都还好？二小子最近没惹你不高兴吧？”

“样样都好。他......二爷最近忙着呢，基本不在府里头。”南月应了一声，净了手，接过宫人奉上的棉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求姑母帮忙。”

靳皇后侧头看了眼掌事女官，那掌事女官也不用人吩咐，这就屈膝退了出去，她一走，剩下几个宫人内侍全都跟着鱼贯而出，靳嬷嬷往前关了里间的门，靳皇后这才看向南月，“说罢，是老祖宗有事要交代？”

南月摇摇头，身子往靳皇后跟前倾了倾，下意识压低声音说道，“是楚楚.......就是燕王世子夫人，她写了信，托我请您帮个忙，看能不能想个法子，把李家那位大奶奶和两个孩子弄出城去。”

靳皇后顿了顿，心里头转了一圈儿便明白过来，上京怕是要乱，李家老大人在外任上，他媳妇领着两个孩子在家里头，若是真闹起来了，大人还好说，就是这孩子不好安置，若是不提前布局，只怕到时候还会害了孩子。

“就说了李家大奶奶？没提别人？”靳皇后多问了一句。

“是就提了李家大奶奶，古家离得远，古氏之前一直跟李家大爷在外任上，回来也没多久，也不好领着孩子往回走。这难免惹人说闲话。

李家三奶奶出身高家，高家祖宅离上京也不远，前儿个就已经领了孩子出门，说是去娘家小住几天。

还有那位二奶奶，嗯，世子夫人说了，李家小二房是庶出，常年都管着李家这边庄子上的事儿，李家大老爷有心派他们一家子往凤阳跑一趟，那头也有几处庄子在，常年没细查过账，再一个，他们去了，也能赶上今年贡老祖宗，算是替李家这一脉敬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