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良惠是被疗养院的人捆绑着出去的，她眼神非常疯狂，谁都觉得她是个危险人物。

柳一一在旁边看着，又想起那天她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样子，没想到，命运于她，似乎只有深渊和更恐怖的深渊。

大房是一套甚是规整的三进院，后院住着院里伺候的人，正北房屋顶高高的，上面还有一层亭台，是除了花园里观景台之外最高阔的一处所在。

可惜，东厢的柳静和没了，西厢的柳静雅也被赶走了，现在连正房里最热闹的白良惠都被送出去了。

“把大夫人的东西都理理，适合她用的都给她送去，还有大小姐的东西，也收拾好，可能过阵子气消了，她就又回来了。”

大房院里的人嘴上都应是，心里却很不以为然。大小姐这一出出闹的，这也就是大爷脾气好，换上个别的爸，她早被打死八百回了。

柳静雅却觉得委屈极了，兵荒马乱地收拾好自己家里，夜里等到丈夫回来，她依然怒气未消，气狠狠说：“他就是个老混蛋！对我妈不好，现在我哥都没了，他居然还要把我赶出来！他想干什么？他都什么岁数了？还想生儿子接他侄子的班吗？”

白肃忙了一天回来，听她念叨了好半天还是这些话，终于忍不住吼：“你能不能消停会儿？那是你爸！你说话有没有脑子？他从来就不待见你，现在这样不是很正常？你奶奶呢？她也不管你？”

柳静雅更加气：“我打电话了，都说她不在，就是不肯管我！什么奶奶，她就是捡了我爸去养，她对我能有多少真心？要我哥还在，他肯定不会让我这么被欺负的。。”

看她还哭上了，白肃更加头大，说：“别哭了！把孩子再吵醒了。你就多余惹这些麻烦，柳家好歹是你娘家，他们在生意上肯帮忙，我把白家再拿回来就行了。你跟我踏实过日子，女人要心气那么高做什么？你的本职是生孩子，”

柳静雅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丈夫压到床上，脸被埋在被子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扩散开来，她忍不住哀哀呼痛，再也没敢在这种时候说上半个字硬话。

白肃才不理对方的反应，不听话的女人就该狠狠教训，他才不想去做谁家的上门女婿，娶这女人回来，就是传宗接代和借力的。她居然这么蠢，总想着跟她娘家对着干，真是白长了个精明相。

柳静雅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时候消停的，第二天醒来，她只觉得浑身疼。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她忽然觉得一阵悲凉，她为什么总能看上这种男人？

关亦诚是个面冷心也冷的，白肃也是一样，心情好就能温柔点，心情不好就拿她当物件使。

难道这种男人，他都是这样的吗？不，不是都这样的。她如果是柳家的当家人，或者只是有柳瑜菲的地位，白肃还敢这么对她？

他只会捧着她，像条狗一样。

柳一一不知道男人都是什么样的，反正关亦诚这禽兽他是永远学不会叼上肉骨头他就摇尾巴。

“喂！你有点存在感好不好？我让你帮忙应酬，你在这儿做雕像吗？”

端午节前，柳家又是一阵忙碌，上门来送礼的，来送时令特色的，每天络绎不绝。每每空闲，柳一一都得感慨，怎么一年的节有那么多！

以前是一到节日她就盼，可以放假啊，现在是一听到什么节日她就愁，应酬人情往来得忙死。这周末好不容易逮着个壮丁，让关二姑爷跟在这儿招呼，他倒好，半句话不说，就坐那儿扮高冷。

柳一一都要烦死，他怎么就那么惜字如金的？

关亦诚也不理解啊，问：“又没人跟我说，问的我都回了。我又不认识，怎么找话题啊？”

柳一一学他把脸一拉，“你这样！谁敢跟你说？笑会不会？对了，就这样，保持。”

关亦诚嘴角一耷拉，“保持不了。这些送礼，让前面回一份就行了，你每天都聊累不累，你都熟吗？我说你每天都在团团转，原来是用这种毫无效率的工作方式。”

柳一一也耷拉下脸，说：“我也不熟啊，但我妈说，不能太高高在上了，让亲戚们觉得我们不近人情。我怎么知道有那么多亲戚啊，又来了，笑，快点！”

可关亦诚就笑了两秒，他看柳一一那职业的，都怀疑她去哭坟也一样这么专业。

柳一一这次真真是尬笑了，新进来的是白良惠的大哥大嫂还有白淑香，他们像不知道自家姑奶奶被送去疗养院了，只带着自己的女儿来热情问候。

再次看到白淑香，柳一一有些恍惚，她还记得第一次见这姑娘是在柳家大门口，她当时青涩又腼腆。现在，居然有了些妩媚之色，像朵娇艳盛开的花。

可能是怀孕又生完孩子的缘故吧。

孩子的死白家也是知道的，可只有白淑香假惺惺地流了两滴泪，她父母都只是惋惜两声，但更多的放松。

毕竟是个来历羞耻的孩子，留下确实会给自己女儿带来一些麻烦，这也合理。

可接下来白家哥嫂的话就把柳一一整懵了，她靠前一点问：“什么？”

白家嫂子以为她没听明白，又说：“我小姑子都进去了，她有错，我们认。可妹夫都这岁数了，总得给他留个后。我女儿说小姑一直很疼她，她小姑也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个孩子，我想着孩子肯尽心，就成全她。”

柳一一还是没敢信，问：“什么意思？您说明白点。”

白家嫂子微微有些恼，这话多明白，还要装听不懂。哪有让女方一直上赶着说的？

白淑香就没那么多顾忌，直接说：“小姑原来就是领养我生的孩子，她说自家侄女生的贴心。现在那个没了，我再给小姑生个，说不定她看到孩子病就好了。表姐，你放心。我不是贪恋你家的富贵，就是想着给姑父留个后，以后我小姑能有个依靠。等我小姑出来，我就会搬走了。”

白家嫂子忙嗔怪：“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一点儿含蓄都没有。”

转头又笑嘻嘻说：“柳家侄女，是这样，我这丫头实心眼儿，她遇到那倒霉事是她小姑一手照应过来了。这在家听说她小姑又不好了，就急得团团转，你们家二少爷不是现在也难嘛，你父母又感情好，肯定不能再给你生个弟弟了。小香还年轻，老家算命的都说了，她就是个生儿子的命。让她给她姑父生一个，以后送给她小姑，之后不就都顺当了？”

直到把白家三口送走，柳一一都回不过神来，她僵木地转头，看向始终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关雕塑，“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我思想太保守？我怎么突然觉得，我就跟不上节奏了呢？”

关亦诚抬头看看钟，站起来搂着她出门，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柳家这么大笔家业，姑姑不行了，让侄女顶上，这在古时候不都是惯例嘛。姑侄，姐妹，姨甥，从婚姻角度，这是更好的保障女方的利益。现在也有不少。”

柳一一皱眉：“真的假的？我就没听说过。”

关亦诚依旧平淡：“那是你接触面不够。”

他搂着懵懵的柳一一往外走，又往她额头弹了下，笑着说：“你看，这就是血缘，在关键时候，他们具备继承利益的天然优势。现在知道为什么古时候皇帝都那么防着外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