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女孩儿怀里好一会儿，李木才稍稍平复了情绪，又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不再需要有人引导，他就竹筒倒豆子般，将从未对人讲过的话，一股脑地倾吐出来……

“选进亲卫军后，必须除掉奴籍才能正式入职，因为那是国君的亲卫兵，别说贱奴了，连奴的身份都不能有。老爷很高兴我能入选，就要张罗着帮我烙封印，是大少爷据理力争，才允我先葬了阿泥再说。其实，大少爷是想趁着葬阿泥的机会，跟我讲烙封印的细节和凶险，提醒我后悔还来得及，让我想清楚。他还跟我说，只要我不主动接受天罚神判，卫府便不会坚持，他保我不受卫府逼迫，还能像之前那样跟在他身边……唉，其实我知道大少爷是真心为我好，但还是没听他的劝。我就是、就是觉着吧……没有阿泥了，我一个人也没意思，还不如赌一把。万一成功了，我就能感受一下做个自由人是什么感觉了不是？阿泥临走时也跟我说，让我代他感受一下，将来去了那边好跟他说说。还有就是……唉，还有就是，我是真的蠢……我没想到被锁在刑床上会那么难熬，明明只是躺着而已嘛！平时练功那么累，我正想有机会能多躺一躺呢，我哪知道躺久了也会那么难受那么累，比练功还要累。我也没想到，烙封印竟会那么疼……我过去也不是没挨过烫。小时候在堂子里帮厨干活，力气小端不稳，一大锅热汤给浇到身上，那可是刚煮沸过的！当时因着浪费了一锅汤要挨罚，也是不给上药，直接到雪地里罚跪去了。我虽然疼，但也没觉得不能忍，想着就是烙一下而已，跟沸水烫一下应该差不多，再说了，大少爷一定会想办法给我上药的对吧？可真到烙封印了，我才知道，逮着一个地方反复烫，原来那么疼，真是疼得要命呐……”

李木垂头丧气地叹着气：“这事儿怨不得别人，还是怪我自己太蠢太冲动。小时候烙奴印不记事儿，我却不知道多打听打听，就只是想当然地觉着，那么多小孩烙奴印都能轻松过关，烙封印应该也不过如此，只要能有人帮着上药喂食就好。后面我才知道，烙奴印都不需要锁刑床的，毕竟奴贩想要我们活下来，人们多多少少也总有需要贱奴的地方，所以烙奴印就没烙封印那么严苛。顶多为了防止小孩抓挠才会拿绳子捆绑一下，没事儿时都会放开，如平日里那般生活。也不用关到阴森可怖的刑房里，一个人不见天日的，关那么多天，还要被锁成个门户大开的样子，毫无抵抗能力，真是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吓死个人。至于那些不准上药喂食之类的规矩，烙奴印的时候更是形同虚设，奴贩们基本上都是明着帮我们过关，只要别让外人揪住把柄就好。其实也没人会来揪这些把柄，能多几个廉价的贱奴使唤，主子们高兴着呢，干嘛要来使绊，你说对不对？所以啊……”

他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不怕你笑话，其实我被锁上刑床没多久，好像才烙了两次吧……咳咳，我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没听大少爷的劝……可那时已经晚了，大少爷想帮我中止都没办法，我就更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熬……还好有大少爷帮我，他每晚都偷偷进来，帮我上药疗伤，喂我喝水吃东西，还给我吃止痛药，整宿整宿地陪我说话陪我熬，天亮了才离开。要是没有他，光是被关在那么个黑漆漆的地方，整天见不到光也见不着人，我估计我来不及渴死饿死也要先疯了吧？我跟你说哦，那刑房是真的黑，一丝光都看不到。据说神判不能受世俗打扰，否则会影响决策，所以给天罚神判用的刑房，一般都是在地牢里，整得密不透风的。而且你知道吗，这刑房也是有讲究的，我是后面做了府兵首领才知道，卫府能用来做神判的刑房就有两个呢！一个是真的密不透风，四周砖墙都用黏土封死了，神判前还会特意修缮一番，确保不会透气。所以你想啊，若是被关到这个刑房里，能透气的就只有进出用的铁门那儿，关键是，人被关进去之后，还会用黏土把门缝给封了，这就是要把人活活憋死在里面啊，哪儿有生还的机会？”

感觉到卫灵儿身子一抖，李木连忙拥着她安抚：“放心，我不是被关到那里面，卫府还有个刑房，暗中留着通气孔呢！我就说嘛，老爷他们都是想让我通过神判的，所以才会把我关到另一个能透气的刑房里，所以你放心，我并没觉得闷气，只是因着在地下，见不着光而已。唉，不过透气也有透气的麻烦，人能在里面活，其它小东西自然也能活了对吧？更何况，我烙封印的时候是夏天，蛇虫蚊蚁最猖狂的季节。哦，是大少爷让我选三伏天受刑的，他说地牢里阴冷，只有三伏天待在里面，才不会冻坏。但就是吧，鱼和熊掌不能两全对不对？所以啊……”

李木深吸口气，有些心有余悸地说：“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总能听到蛇虫爬行的声音，怪瘆人的。其实我本不怕这些东西，可那会儿我是被锁着手脚啊，无法抵抗，也无处可逃，要是被那东西咬了，我是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好在大少爷提前想到了，他让我进去前涂了防蛇虫蚊蚁的药膏。唉，可我就是笨啊，大少爷让我全身涂，结果我偏偏忘了涂脸，第一天进去，就有蜘蛛来我脸上结网，可把我恶心坏了。我怎么晃脑袋那东西都不走，还差点儿把蛇给招惹过来，吓得我也不敢再动弹，只能闭眼忍着，忍到晚上大少爷过来，帮我把蜘蛛赶走，把脸上的蛛网擦干净，这才重新给我涂了药膏。呵呵，大少爷还开我玩笑，说这蜘蛛仁慈着呢，只是在我的眉眼鼻洼那里结网，没封我鼻孔和嘴巴，否则我就真的完蛋了。其实我知道蛛网不会结在口鼻那里，因为我才刚进去，有大把的力气呼气，蛛网结不成的。我估计那蜘蛛可能之前在死人脸上结过网，知道尸体招虫子，就先来占个位置，等着我断气了坐享其成呢！呵呵，你看，那里的小东西都成精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