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消散在空中，只有紫黑色的混沌还在擎天柱之下悄悄蔓延，少女抿了抿唇，回头却是笑眯眯的摸了摸几只神兽。

“走，我们回去找凤凰。”

盘古的力量可以驱散混沌，滋养万物。

她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有着慈悲心的，比不上盘古。

可是生命如此绚烂，和万物交相辉映，一日复一日，身在其中哪怕只是旁观着她也觉得欢喜。

如果大荒重回混沌，她又要孤零零的在混沌里四处游荡了。

再也见不到凤凰，见不到女娲神农白泽祂们，更见不到这几只跟了自己许久的神兽幼崽们了。

还有那些和自己生的很像的人。

少女趴在凤凰翅膀上，看着祂还睡着的模样。

心里无数念头闪过，却最终定格在梧桐山上。

“我不会让凤凰消失的。”

几只神兽幼崽似乎察觉到了少女低落的情绪，一个劲的凑上前来在她的衣袖上蹭来蹭去。

少女微微一笑，把四只神兽抱了个满怀。

“我没事。”

心里却暗暗想着：

“还有你们，我不会让你们消失。”

一只花环自少女衣袖里飘出，是她给凤凰又被凤凰戴到自己头上的那一个。

悠悠的飘到了凤凰头上。

“我一直用灵力好生滋养着这花环的，永远不会凋谢。”

最后看了一眼凤凰，少女毫不犹豫的飞出了洞府。

几只神兽也匆匆的跟上去了。

“你们喜欢春天吗？”

神兽们跟上少女，她正在梧桐山上面的空中，一眼望去，一片寂静的洁白。

“喜欢的，春天有那么多好看的花呀，我最喜欢小凰女做的花环了。”

朱雀率先开口，绕着少女的头顶飞来飞去。

“其实人所说的，四季，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小凰女喜欢春天，我们就喜欢。”

玄武缓缓的开口，声音依旧顿顿的，还是像刚破壳的那时候。

白虎睁着一双同样金黄的眼睛，蹭了蹭少女的衣袖。

少女忽的就笑开了，眼角眉梢皆带上了笑，一双眸子重新散发出金色的光。

白虎率先感受到少女周身的元初之力突然浓郁的要溢出来。

“小凰女？你要做什么？”

祂说着就要上前，还没近少女的身，就被一道白金色的屏障围住了。

另三只神兽同样的，也被一道微弱的元初之力竖起的屏障围在了一起。

“我之所以会有化形的一日，就是因为盘古赋予我的魂。”

“祂曾说，大荒还会有灾祸降临，到了那个时候，我便是唯一的救赎。”

隔着屏障，少女同四只神兽相视。

“曾经我化为灵的时候，一度厌恶极了自己的这个使命。”

少女在心里轻笑。

“凭什么我生来就是为了消散的呢？”

于是我自己忘记了这个所谓的“使命”。

“直到我遇到了凤凰，遇到了你们。”

“现在这一刻我才惊觉，如果生灵消散万物不在，只有我一个该有多寂寞。”

说着，少女全身泛起白金色的光，一道一道的波纹自她而起飘散开来。

双手按上胸口，那里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女娲曾说，这是心脏，是生命的证明，人也有心脏。”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魂飞魄散的话，去做一个人怎么样呢？”

“我想亲自去体会日月交替、春去秋来。”

少女说着，一只手抚上屏障，白虎正一下一下的撞着。

“我记得凤凰说你们几个是和人伴生而来的，将来的使命就是守护人。要是我也成了人，还要拜托你们保护我呢。”

一圈一圈白金色的波纹扫过大荒的每一个角落，白雪之下的土地似乎和元初之力互相感应。

每一棵似乎枯萎的树干，每一座寂静的山脉。

都在这个时候轻轻的颤动起来，贪婪的吸收着那白金色的生机，生灵最本源的力量。

擎天柱之下的混沌在波纹飘散而去的那一刻就开始四处逃窜，没过去几刻，混沌再一次被刺破，被元初之力吞噬殆尽。

霎时间，冰雪消融。

土地之下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啪”的一声，嫩芽破土而出，在太阳的照耀之下迅速生长。

树干之上生出一层一层碧绿的叶子，江河湖泊之上的冰也化作了潺潺的流水，鸟兽虫鱼再次活跃其间。

“春天回来了。”

少女轻声的呢喃着，散去元初之力和魂之后，她的整个身体已经开始透明。

那道困住神兽的屏障瞬间破碎，白虎猛冲向少女，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几只神兽瞪大了眼睛，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

玄武率先全身发起光，所用的力量全都输送向少女身上。

白虎、朱雀、青龙见状也立刻催动灵力。

“好了，我已经没了魂，你们送我再多的灵力也不管用了，你们成长的这般慢，莫要浪费灵力了才是。”

满山的梧桐又回来了，少女笑着开口，想摸摸这几只神兽，抬手却穿过了祂们的身体。

她轻叹口气，颇为遗憾的开口：

“凤凰白泽祂们全都威武又帅气，可惜看不到你们那副模样了。”

凤凰只是在某一个瞬间感觉特别困，于是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却睡得浑浑噩噩的似乎飘在半空中，等到抓到一抹忽而出现的光的时候，这才醒了过来。

刚醒过来就感知到了周围浓郁的元初之力，似乎在空气中无处不在。

自大荒三百年以后，灵力愈来愈稀薄，祂从来没有这般强烈的感应。

更令凤凰感觉心惊的是，这股元初之力中还充斥着崽崽的气息。

于是凤凰出了洞府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养了几百年的崽崽浑身都快要失了生气的透明模样。

她似乎是正在和那几只幼崽告别，因着背对着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感知到自己的气息。

胸口有种什么感觉呢？

似乎气息不顺像插进了无数朽木、又似乎浑身血液几乎逆流马上就要走火入魔一般。

“你会和其他异兽一样想吃了我吗？”

“这一座山都是你的吗？”

“凤凰，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

“凤凰，你的羽毛可真好看。”

“凤凰，我能飞啦！”

“凤凰，你很适合戴着花环。”

……

无数少女的模样飞一般在眼前闪过，幼崽时还畏畏缩缩有些怕祂的模样、长大了些时常在祂面前蹦来跳去的模样、还有如今给祂戴上一副花环的模样。

另一边的少女这才发现了凤凰，却没有上前去，只站在那里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笑。

眼角却沁出泪。

说来也很奇怪，明明最担心的便是凤凰。

如今见到祂安好，竟然生了怯不敢上前一步。

“凤凰，再见。”

声音很小，凤凰却一字不落的听清楚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少女化作了点点的白金色微光，一瞬间散落飞去。

“不——”

凤凰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瞬间变得通红，满山梧桐一瞬间染上了火一般的颜色，连这一片的云都旋转起来，烧成滚滚火焰的模样。

神兽天生地养，无悲无喜，没有七情，所以才能在这大荒中立于异兽之巅，无生灵敢来犯。

本该是这样的。

可如今，凤凰泣血。

殷红中夹带着一丝金黄的心头血自浑身羽毛绚丽夺目的大鸟胸口滴下，只为了留住灵体都散尽的一人的些许碎片。

连凤凰自己都不知道祂是怎么冲上去的，又是怎么发动这为天地所不容的术法的。

祂如今只有一个念头。

“崽崽不能消失。”

……

“此后，这漫山的梧桐是我、细密的雨滴是我、洒下来的每一束阳光、这世间的一切，无一不是我。”

此后几千几万年，几只神兽牢牢的记住了这一句话。

哪怕后来人间连信仰都不在，哪怕连记忆都几近虚无，哪怕在人们心中人间再无神只与神兽。

祂们仍然化作最后的石碑，浸入泥土深处，守护着世间万物。

因为有一个人曾经说过，生命如此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