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兽潮让李家损失惨重，连今年的新晋家老，李期厚家老，也在这次的兽潮中不幸逝去。”

李笃在内务阁的空地外宣告着这次兽潮的结束，也与众人一同祭奠那些为保护家族而死去的人们。

但身受重伤的李砚辞不在大会上，而是在苦竹居养伤。

他清秀的面庞上有着极为狰狞的伤疤，身上也有着多处烧伤。

好在他有着三阶术师的修为，这样的伤害还勉强能够撑住，就是要让伤疤完全消失，可能就要花费多些时日了。

毕竟这是一道五阶法术造成的伤害。

“李期厚的确死了吗？”

易老并未显出心魂，两人在心域里聊着。

易长岳答道：“我今早探查到外面的祭奠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李砚辞说：“他就这样死了，只是有些可惜，他不是被我亲手杀掉的。”

“刚听到消息的我只觉得畅快啊，但畅快之后，又有些心空了。”

“我好想亲手再杀他一次，好想在死之前问问他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易老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李期厚能为了利益做出杀害朋友的事情，有这样的结果也是必然。”

见李砚辞望着窗外的苦竹怔怔不语，易长岳说道：“砚辞，李期厚已经死了。”

“我知道。”

“我是说，不要再沉浸在仇恨里了，你已经为你父亲报仇了！你该从这里面走出来，去想想以后的路。”

“嗯。”

“我知道，你以前修行的动力，大部分都来自于对李期厚的恨意，但人已死，恨应消！”

“易老，我都明白，让我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李砚辞静静的发着呆，心域中，与易老的联系也断开了。

过了许久，内务阁外的人群都已经散去，李砚辞才与易老说着：

“易老，对不起，我之前只是...”

易老打断他的话：“没被仇恨蒙蔽心核就可以了，只是休息一会而已，不用特意道歉。”

“你平时修行绷得太紧，也是该休息的，毕竟人不是法器，更何况，即使是法器，也有很多种是不能一直使用的。”

李砚辞叹了口气，说道：“易老，我还远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你不过十六岁，就对自己这么高要求干什么？就连我这种老东西看见品光明跳出来也是吓了一跳。”

李砚辞苦笑道：“您老就别谦虚了，如果不是您老顶住了品光明的进攻，我们小队三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品光明对邢荣赐别有所图，不然我绝对不能撑到兽潮回山，我猜他所谋求应当是血藤窟内的秘密。”

易老也叹息一声：“可惜我被他偷袭之际，没能看到那洞窟中的石板字迹，也就无从下手。”

“易老，您觉得池浅他到底运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拥有四阶法师的修为？”

易老轻捋胡须，思索着说道：“砚辞，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力量都是有代价的。”

“当初我侥幸获得一道直指心力本质的法师传承，也是在艰难苦修多年后才成就心力玉青境。”

“我从没有听说过能够让人的修为提高的如此之快的正道手段，这样的速度提升，大概只有一些血祭与邪法才能做到。”

李砚辞眉头紧锁，说道：“池浅他绝不会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而去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砚辞，你要明白，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大多数人都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对于法师来说，修为就是一切。”

“你兄弟他天赋不好，这就像是从根源上断绝了他未来的路，而如果现在，有一种方法能帮他把路重新接上，你觉得他真的能够克制住自己吗？”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李砚辞笃定的说道：“这一点，他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们两个都只不过十六岁，经历的一切加起来都不如我的一半。”

易老缓缓说道：

“我在这么多年的修行生涯里，见过的年轻人不知几何。”

“一开始，他们大都有着明确的底线，鲜明的性格，宁折不弯的傲气。年轻的他们以为这个世界如同他们经历过的生活一样简单而美好，哪怕是遇到极大的挫折也只需要坚持理想不断努力，未来一定自己能够获得成功苦尽甘来。”

“可他们不懂真实世界的残酷。大多数人都被现实的压力逼得不得不一再调低自己的底线，家族职务的明确分配也绝不会让多数人遇到自己的理想。”

“大人物们一手法杖一手灵物，敲碎人们傲气的骨头，又用灵物帮助人们重塑，人们一边忍受着施暴者的欺辱，一边对施暴者背后站着的人感恩戴德。”

“长短不过几年，他们无一不融入这个世界，变得圆滑，世故，取得些许成功就傲慢自负，获得些许地位就轻贱平凡，即使还有着一小撮人不愿变得媚上欺下，不愿放弃最初的理想，也会被融入周围的人好心劝诫或是恶意嘲笑。”

“当初设置的道德底线被自己一再调低，鲜明的个性在各类家族职务的分化中同化，宁折不弯的傲气被强大的权力一遍遍践踏成泥。”

“最终，无论是变成高高在上的大族族长，还是身份卑微的贩夫走卒，无论变成安分守己的老实顺民，还是寻求变革的风云人物，几乎所有人都忘掉了自己最初想要成为的样子，身上沾满了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肮脏污秽。”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你说不伤害他人是祝池浅的底线，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在周围环境的无形压力下改变自己呢？”

李砚辞深吸一口气，说道：

“人是会变。”

“我与他同住三年，每日我都去努力进行觅命前的锻炼，他总是某天说要坚持跟我一起，第二天又因为懒觉错过。他总是上午说着今日读书，无心棋牌，然后下午就去与人对弈。”

“他每天都在变。”

“但人也是不会变的。”

“他因为懒觉错过的锻炼，会在起床后偷偷补齐，下午没读的书籍，晚上一定读完，这些事情，都是没人要求他解决的，只是他自己答应的事，总要做到，一直到修行法术上，他也是说学就一定学完。”

“他尝尝因不愿耽误别人，而不太想去开口请求任何事情，就算开口也永远说出自己真实的情况。就像缺法晶的时候不好意思找大户人家祝严羽去借，借的时候还要问祝严羽这笔法晶有没有什么其它用途，只要有一点小用处就不要了，因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

“他只会揽住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只会贬低自己而从不夸大能力，做事之前一定会向对方说明他自己的预期。他也从不会嘲笑他人，只是想着每个人做事都有着自己的理由，尽量不去使用苛责和教育的语气，狩猎时，我和李义哲从来没听到过他的抱怨，只听到过他的对不起。”

“而他的善良，我从他叮嘱小二不要赶走酒楼门口的乞丐看起，看到他自己都没有多少富余的法晶却还是愿意帮助急需买药的凭空同窗，一直看到他连在接受灵药铺柜员的打包服务时都要考虑会不会让柜员忙不过来结束。”

“人是会变，多变在外。”

“人不会变，不变在心。”

“所以我不会去担心他为了提高修为而去伤害他人，我只担心他为了保护他人而去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