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加勒比海侠风云
作者:秋霜雪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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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踌躇的心
埃德尔·科伦是一位极具魅力的演说家。即使阿尔弗雷德因其出众的成就感到嫉妒,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本事。他的话很有道理,他的视野放眼全球,他的心思缜密到可以算计每一个发生在日不落帝国境内的阴谋。阿尔弗雷德自小便以他的兄弟泰瑞·肖博特为坏榜样,以此鞭挞自己努力学习,但眼下看来,他所谓的刻苦努力与真正的精英相比,还是太过稚嫩和安逸了。
最关键的是,科伦的某些观点打破了阿尔的固有思维。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国家刚刚赢得了战争,在乌德勒支条约签订后,足以坐享数十年的和平稳定。但谁能想到,谁敢去这样想,觉得一个帝国竟然在战争胜利后沦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谁又敢负起责任,去否定这一妄想呢?
科伦的一席话,真让阿尔对英国的命运产生了危机感。并且,这位科伦大人还肯为他提供梦寐以求的加入海军的机会(指的是军官,而非千夫所指的苦力士兵),这可是他日夜期盼却无法实现的愿望,要是放走了眼前的机会,不免会令人感到惋惜。
被这种焦虑所折磨,纵使洛宁大人居所的大床再舒适温暖,阿尔弗雷德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本打算套一套科伦大人的情报,便回去向巴德老爷汇报,这是他与淑女号的友谊所导致的自然而然的选择。但现在,他却陷入了科伦大人的套子,他不得不认真考虑,究竟是为了国家大义,而背弃与巴德老爷的友谊呢?还是假装啥也不知道,继续为淑女号服务,并独自忍受内心的煎熬呢?
时间已过了午夜,阿尔弗雷德爬起身来,身平头一次因疲惫和焦虑而感到头疼。他拉开窗帘,注视着伦敦那并不寂静的街道,一股思乡之情油然而生。虽然在名义上,英伦三岛才是他真正的家乡,他属于那种“西飘”之人。但他的记忆与感情全都寄托在遥远的银港,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在他脑海里跃动。他回想起小时候与泰瑞在沙滩上戏耍,并为了争夺木船的残骸而大打出手的事;他想起养母玛莉亚为了参加聚会而将两个孩子寄托在酒馆里,并导致小小的自己被一群豪放的水手灌醉的事;他还想起养父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那是在他十岁的时候——他获得了一艘精美的风帆战舰模型!他对模型爱不释手,并为此去查阅资料,和水手辩论,学到了一些粗浅的航海知识,大概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发奋学习,开始与欧陆剑击俱乐部排行榜上有名的老师练习剑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徜徉,去探索世界尽头的奥秘。
“探索……对呀!”他惊喜地拍手大叫。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人见多识广,一定能为他出个主意。
阿尔弗雷德释怀地笑了,寻求闻名全国又近在眼前的大冒险家的建议,是多么自然而又睿智的事,他怎么早没想到呢?于是,他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顿时感到疲惫万分,便躺倒在床上,呼呼入睡。
第二天早上,阿尔告别了洛宁,并告诉他,自己需要时间考虑科伦大人的提案,并指天发誓绝不会将科伦大人的企图告诉巴德老爷(他可没说不告诉其他人)。接着,他乘上莫林叫来的马车,往塔山方向驶去,留下一脸遗憾的洛宁大人和他那疑惑愤懑的助手。
与伦国会大楼附近的繁荣相比,塔山的风景要略显平淡。大街上依然很臭,与泰晤士河里的污水散发出同样的臭味。往来的行人不会愿意停下脚步逗留,也不与其他人打招呼。因而,这里人虽不少,却显得安静而萧条。如今已经入秋,街道两旁的树上挂满了黄叶,一片枯萎的叶子走完了它的一生,安然地落到了地上,却被来往的路人踩中,发出清脆的叹息。它的同伴们并不想落到这样晚节不保的境地,却又无力对抗时间的魔力,纷纷掉下树来,重蹈悲剧的命运。
对于生长在赤道附近的阿尔弗雷德而言,这里的气候给他的体感总是充满寒意,或许维京人初到格林兰岛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吧。他使劲裹紧了并不厚实的衣服,按照巴德老爷交待的地址,来到了一栋门前摆有花盆、门上挂着风铃的复式建筑前。这正是塔山最豪华的旅店,足有五层的楼高使它在一众矮小的木质建筑群中间甚是显眼,而昂贵美丽的深红色粉漆,又给予它一种别样的柔情。它就像是贫民区中的贵妇人,超脱凡尘,遗世独立,不管是身段还是眼光,都向往着更美好的远方。
只隔了一日便重新回到自己的团体,阿尔弗雷德却莫名地感到紧张,他成了那种英雄小说中最为不齿的人物——不,他还没有,但他可以选择放下荣辱观,却接受更实惠的东西……
阿尔摇了摇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旅馆。
前台的旅馆老板娘正忙着修剪指甲,听到风铃响动,她抬起头瞟了一眼阿尔弗雷德,在凭她引以为傲的观察力确认这位先生不是房客,且大概率没有多少钱以后,便又低下头去继续忙活。她干巴巴地应付道:“先生,抱歉,我们的房间已经全部租出去了。”
阿尔弗雷德正想询问罗伯特先生的房间,另一个声音抢先传来。
“芭芭拉小姐,这位少爷也是我们的同伴,你可别怠慢了。”
巴德家的管家邓肯一边说着,一边走下楼梯。前台的芭芭拉小姐看见了这位沉稳的绅士,顿时喜笑颜开,忙将桌上的指甲屑扫到地上,站起身来想往邓肯身上蹭。
“哎呀,邓肯先生,您怎么不早说啊。”她笑着贴近邓肯,几乎要将那涂得猩红的嘴唇贴到邓肯的脖子上了。而令阿尔弗雷德感到惊奇的是,一向少言寡语,且做事井井有条的邓肯,竟然也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他快速后退,不小心踩到了台阶上,差点栽了个人仰马翻。
“总……总之。”他稳住身体,颤抖地说。“阿尔弗雷德少爷是我们的人,现在我要带他上去了,就这样。”
说完,他拉住阿尔弗雷德,像逃跑一样,一步两阶地跑上了楼。
“邓肯先生,她是?”阿尔弗雷德疑惑地问道。
“一个寡妇,就这样。”邓肯板着脸,眼睛别到一边,不愿多说。
但这位芭芭拉小姐可绝不仅仅是“就这样”的程度,她看起来三十多岁,风韵犹存。丈夫早亡,给她留下了塔山最高级的旅馆,虽然她个人的修养不是算高,但每天仍有不少的追求者登门拜访,企图俘获美人的芳心,但她对待他们的态度,就跟她对待没钱投店的过客一样:冷漠生硬,爱理不理。不过,这次她遇上了巴德老爷一行人,倒是破天荒地对邓肯起了兴趣。但尽职的管家并不想在寡妇的心思上过多解读,他坚持芭芭拉的亲密态度,都是源于巴德老爷这位多金的主顾。
“你不要乱想,阿尔先生。”他别扭地说,“芭芭拉小姐对一切有钱人都殷勤以待,她对我客气,只因我是巴德家的人。”
“人家不稀罕巴德老爷那点房钱呢,要是你们错过了预定时间,她照样赶你们出去!”阿尔看透了邓肯的心思,但邓肯打定了主意不接受其他的观点,只是别过脑袋,不听不看不想。
看到邓肯这么别扭,阿尔弗雷德自己都感到尴尬了,他赶忙转移话题,严肃地问道:“邓肯,在见巴德老爷前,我想先找找罗伯特先生,我有很要紧的事要告诉他。”
“嗯,他现在应该在房里喝茶呢,我这就带你见他。至于巴德老爷,他一早就出门,送艾萨克爵士去皇家学院了,你想见他还见不着呢。”
二人来到了四楼。走廊第一间房便是罗伯特先生的房间,邓肯轻轻敲了敲门。
“罗伯特先生,阿尔少爷有事与你商议。”
罗伯特开了门,欣喜地伸出手,就像遇见了老朋友一样握住了阿尔弗雷德的手。
“回来得好啊,阿尔少爷!邓肯先生,巴德老爷回来了吗?”他期待地问道。
“还没呢,待他回来我会通知你的。”
“行,谢谢你了。阿尔少爷,请进来吧。”
罗伯特将阿尔弗雷德请进房间,邓肯则优雅地行礼退去了。
旅馆的房间布置得十分精美,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异域女郎,正在集市中翩翩起舞。油画旁边是一架中型的书柜,里面摆放着哲学家们的着作。深蓝色的椭圆地毯覆盖了大部分地面,其上承载着所有必要的家具:桌子、摇椅、大床。地毯延伸到阳台,那里也有一张小圆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摆放着一份今早的报纸,还有一壶茶和一个茶杯,杯中正冒出热气。
罗伯特走到书架边上,从柜子里又取出一个茶杯,用滚烫的茶水冲洗以后再重新斟满,便邀请阿尔弗雷德入座。他很讲究,并且显然是十分喜欢这里的茶叶,西印度群岛并不常有这种来自东方的饮料,而银港等地的茶叶尽管质量上佳,却缺少善于斟酌之人。
芭芭拉女士便是这样一位心灵手巧的人。
阿尔弗雷德坐到了椅子上,很快喝完了一杯茶。他没有看风景的心情,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要怎样向罗伯特开口。
“怎么,咱们的洛宁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连向来心直口快的阿尔少爷都变得深沉了起来?”
“你知道他不是要写回忆录?”阿尔弗雷德惊问道。“你知道他要我同去是另有所图的?”
“拜托!”罗伯特拍着大腿笑了起来。“才刚到伦敦,洛宁就火急火燎地要写回忆录?他干嘛不早点写呢,又干嘛非要选你呢?谁都看得出来他别有用心,八成是要去向背后的主子复命,才想拉上个好说话的人。”
“那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呢?”阿尔弗雷德埋怨道。
“嗯……我是这么跟巴德老爷提过——在马车上的时候。”罗伯特摸了摸下巴,斜着眼睛说。“我问他:‘嘿,巴德老爷,你这样把阿尔少爷交给洛宁那个家伙,不是太好吧!万一那些达官贵人们给他灌输一些奇怪的思想,那可就不妙了。’他是这样回答我的:‘别紧张,罗伯特先生,这也是一种历练,雄鹰终有离巢的时候,阿尔少爷不应再随波逐流了,不管是跟随洛宁那边,还是跟随我们这边,都不利于他的成长。他应该走他自己的路,学会明辨是非,用自己的双眼看待这个世界。只有那样,他才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才,成为他梦寐以求的航海家。’”
“想不到,巴德老爷竟然……如此了解我。”阿尔弗雷德有些感动地说。“但我现在宁愿他没有说这些话,罗伯特先生,我的确不想随波逐流,跟风站队。可仅凭我自己的脑袋,实在做不到所谓的“明辨是非”,更做不出正确的判断,这让我感觉自己是那么卑微,根本承受不起别人的期望!”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阿尔少爷,如果年轻如你者都像苏格拉底一般睿智,那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无地自容了。生命本就是一趟认识自我,认识世界的旅程,没有人生来就通晓一切,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大可以问我。我虽不是什么知晓万物的智者,但也在世界各地闯荡了数十年,有一些阅历,可以与你分享。”
“谢谢你,罗伯特先生,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阿尔弗雷德惊喜地叫道。能够得到长辈的指导,解除心中的疑惑,这令他十分高兴。再加上为他解惑的人还是自己的偶像,这份欣喜便又加多了一倍,令他抑制不住地傻笑了起来。
“那么,咱们就一边喝茶,一边听一听你的小烦恼吧?”罗伯特将茶杯斟满,悠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