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墨一直守在凝笙身旁，整整三天过去了，他却觉得有三百年那么漫长，因为在床榻上的凝笙不知经历了什么，面色时而甜蜜时而痛苦，时而放松时而挣扎，他曾想过入她的梦，可凝笙的梦境好像有一层保护罩一般，让她根本进不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却无可奈何，他的心不停地沉坠，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慌乱，好像凝笙的这个梦境，会将他和她拉的越来越远。

凝笙，你此刻究竟在经历什么？

他坐在床边，一时之间精神恍惚，再次抬眼之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凝笙醒了！

她醒了，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上空，不说话，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天墨靠近，却明显感觉到不一样了。

这个人是阿笙，又好像不是阿笙。

她为何是这样的神情？空洞，麻木，呆滞，像是从一场巨大的浩劫中醒过来，她的身上透着一股凉意，那种从心底，从四肢百骸所散发的凉意，让天墨浑身一震。

“阿笙，阿笙。”

他一直唤她，似乎她在迷茫中，需要他唤醒，他不知道唤了多久，凝笙才僵硬地望向他，又是这一眼，让天墨几乎心沉谷底。

她望向他的眼神，仿佛在望一个旧识人，又像在望一个陌生人，她的眼神熟悉而陌生，她盯住他的脸庞一动不动。

“阿笙。”

天墨再次唤她，声音都染上一丝颤抖。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她一样，凝笙猛地一掀棉被，赤脚跑下床，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天墨下意识一把拉住她：“阿笙你怎么了？”

凝笙不管不顾地一把推开他，疯了一般地往外跑，天墨跟着她，一路奔进了羽仟的房内。

而此刻的羽仟，也是心神不宁，哪怕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介入他们的回忆，他也是震惊的。

没错，凝笙就是琴华，而那所谓的酩夜，就是仙族将军繁檀和林夜枫，即便心中早有准备，他还是免不了震惊。

尤其这段回忆还如此惨烈而刻骨铭心，他第一次觉得林夜枫真的很惨，他有着自己的使命，却越来越靠近琴华，用十万年的时间保护她，最后还与她同生死，好不容易凡间在一块了，却又被那事儿多的酩齐给抓住了，那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情非得已，他不相当于成了别人的提线木偶了吗？

还有凝笙那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刚刚恨上林夜枫，就让她开启了仙族的回忆，让她知道林夜枫就是繁檀，这样大的打击又怎么办？而且，这下她恐怕也知道同心珠必然灭亡的命运，又会不会怨恨他们没能告诉她真相呢，可是其实他们不是故意的，只是自己的心都没能看清楚，又怎么忍心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呢？

他还没想完，就看见凝笙赤着脚冲进来，他几乎跳起来，以为她是来找林夜枫的，结结巴巴道：“凝笙啊，那个，他走了。”

是的，林夜枫一醒过来，连羽仟都没能从震惊中缓和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站起身，只留下了一句话，便离开了，他觉得要么林夜枫找个地方哭去了，要么他冷心冷情，觉得根本无所谓。

可是，他没想到吕凝笙从破门而入那一刻，就眼神直直地盯着他，盯地他心里发毛，不自觉再次磕磕巴巴：“那个凝笙，我不是故意给你看前生的，大概是你和林夜枫他……”

话音未落，他就噤了声，因为他看见凝笙扑上来，再一次跪下。

这是她第二次向他下跪，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现在既是琴华，又是凝笙，曾经仙族赫赫有名的刁蛮上仙琴华，即便到了仙帝面前，也从不下跪，她那样高贵，那样骄傲，怎么能在他面前下跪。

羽仟一把扯住她，他不想看见她向他下跪，跟上来的天墨也一把环住凝笙，语气满是慌乱：“阿笙，你究竟怎么了？”

羽仟见她执意不起，只好蹲下来：“吕凝笙，你想我做什么？”

凝笙直直地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帮我抹去前世的记忆。”

原来啊，原来梦中的老者就是仙翁，原来林夜枫就是繁檀。

原来她的命运只有死亡，原来她的一切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被人利用的。

琴华和凝笙，只能活一个，如果她已不可能不是凝笙，那就忘记琴华吧，恨和爱，也只能活一个。

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撕裂，一边告诉她不能爱，一边告诉她不能恨，她痛苦地快要死了，活不下去了，不丢掉一个，她会死。

天墨抱着她的手一僵，什么前世？难道她沉睡三天就是在回溯她的前生吗？琴华的前世，又如何呢，为何她又会如此痛苦不堪，非要忘记？前世有什么人让她如此心痛吗。

羽仟闻言也深深一滞，他想过凝笙有了前生的回忆会怎么样，可是万万没想到她会选择抹去，抹去了回忆，就会不心痛了吗？他将凝笙扶起：“我答应你。”

本来，他也不打算让她看见那段回忆的。

本来，他就希望吕凝笙能够不痛苦的。

如果这样，她能够接受，那他就这么做吧。

羽仟施展法术，片刻后，手中多了一颗丹药，他刚要给凝笙，迟疑了片刻又道：“凝笙，此药无解，吃下连我也再打不开你的前世。”

凝笙接过，毫不犹豫地吞下，天墨心中莫名舒了一口气，可是接下来，凝笙吞下不过片刻功夫忽然拼了命地抠自己的喉咙眼，抠的她眼泪哗哗流下，直至一颗丹药吐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才扑通地瘫软在地上，撕心裂肺般道：“他是繁檀啊！他是繁檀啊！我怎么能够忘记繁檀，繁檀……”

她哭着哭着，发出呜咽的声音，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繁檀，他是繁檀，他是琴华最最深爱的人啊，所以她是谁？她是吕凝笙还是琴华！

她好想飞奔到繁檀身边，抱住他，亲吻他，告诉他她好想他，她恨不得立刻见到他的面，可是当她这么想的时候，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又会出现，吕父吕母死去的模样，他毫不犹豫刺向她的模样，这样的他，她又该怎样面对！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一切，为什么上天要对她如此残忍。

天墨整个人的血液顷刻间冰凉，他不傻，仅凭这几句话，就已经猜出原来林夜枫就是繁檀，当初林夜枫只身前往魔族带走阿笙时，父亲的神情便有些古怪，后来问起，他便说林夜枫像极了仙族已逝将军繁檀，但当时他听着只觉得无稽之谈，可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林夜枫就是繁檀，那个吕凝笙曾经和现在都爱的人。

而他，未出现在她的前世，也未能在今生走进她的心底。

好不容易，他接近了她的心，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却崩塌了，天墨的心像在烈火上煎熬，狼狈不堪，他怎么比得过他呢，原来在很久以前，就比不过。

羽仟第一次对面前的吕凝笙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她如此痛苦，他应该说出真相吧，至少该告诉她她的爹娘不是林夜枫杀的，可他又忽然想起林夜枫走时抛下的那句话。

“什么都不要告诉她。”

什么都不要告诉吕凝笙，这又是为什么，可他堂堂幻仟族族长，怎能人家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再说了，他还没彻底原谅林夜枫呢，这样的话，不听也罢。

或许知道这些，吕凝笙的心里能好受些。

“吕凝笙，其实……”

“好了不要说了。”天墨忽然打断他的话：“我带阿笙回去。”

说罢，他立刻抱住崩溃的吕凝笙，大步流星地离去。

羽仟愣在原地，什么情况，这个天墨要不要这么明显，这显然是阻止他说下去，心眼子不少，罢了罢了，他感到身上有些无力，耗了太久的精气神，他也该休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