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顾无言，舒妤也没再刻意找话题，就这么一路走到了红绿灯处。

周清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声音清清淡淡的，把袋子全都放在左手上，空出右手，朝她伸手。

他放轻了些语调，嗓音轻缓，“过来。”

舒妤淡着的眸子瞬间发亮，娇笑着朝他过去，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周清野见她偷笑，无奈地勾了勾唇。

她还真是拿捏他了。

虽然两人还是没说话，但气氛明显不像之前那般压抑了，相反，轻松不少。

到了医院门口，舒妤突然停住脚步，勾手扯了扯他的衣角，软软开口：“那个……阿野，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生气。”

“那就是不高兴了。”

他没有否认。

舒妤转了转眼睛，诚恳道：“对不起，阿野，是我让你不高兴了。”

她清澈透亮的眼睛泛着波光，像是晶莹剔透的宝石，叫人生不出气。

他嗓子眼冒出来的话又硬生生地憋回了喉咙里。

周清野咽了咽喉咙，垂下眸看着她，“我心情是不太好，但跟你没关系。”

他收敛了那点零星的笑意，眸光深深，“阿妤，不是你的问题。”

“是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温和的沙哑，清澈发亮地瞳仁越发幽深，她看不透。

舒妤看向他的眼神忽而复杂起来。

她抬眼盯着他，目光深邃锐利，半晌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清亮，她轻抿唇瓣，稍稍扬起嘴角，扯唇淡笑。

“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即使她道歉，但她不后悔。

周清野眼眸一闪，漆黑的眸子显然深了几分，他静静看着她，好几秒后，他朝她走近，伸手理了理她散落在鬓角的发丝。

“我说了，这是我的问题。”

周清野眸色幽深，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刚刚突然缓和的气氛只片刻的功夫骤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彼此暗沉的眸光。

“周清野，非要跟我这么杠吗？”

“你知道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轻轻掀了掀眼皮，淡声道。

舒妤凝眸看着他，忽而发笑，朝他离远了些，温软的嗓音已然变得清冷。

“我不知道。”

她眉眼疏离，一字一句间皆透着倔强和冷淡。

周清野默然，提着购物袋的手攥紧，而后又松了几分，他平静地站着，淡定的神色，那双深邃乌黑的眼睛并未掀起任何波澜。

舒妤直直地看着他，几秒后冷笑了一声。

“周清野，说实在的，我虽然跟你道歉了，但我并不后悔。”

“坦白说我并不觉得我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但我为什么还是选择跟道歉呢？”舒妤笑容带刺，语调冷冷的，“因为我怕你难受，即使我觉得自己没错，但你要是不开心，那我便也不会开心。”

说完，她嘴角泛起一抹稍带讥讽的笑，“我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以你为主了。”

周清野抿唇。

他自然知道她这么做的用意。

维护他的自尊心，让他负担没有那么重。

他听着她的那些话，心中一阵抽痛，提着购物袋地手更加攥紧了几分。

他只是……怪自己还不够有能力。

舒妤一眼不眨地看着呀他，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但他没有，只是静默站着，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哪怕，反驳的话也没有。

是了，他好像永远都这么温和。

舒妤苦笑，声音冷了几个度，毫不留情地转身，“今天还有事，先走了。”

“别走。”周清野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抬眼上前拉住她，嗓音低哑，“对不起，是我的错。”

舒妤盯着他看了几秒，稍后发笑。

她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么爱揽责任了。

她掀了下眼皮，语气淡淡，“哦？那你说说你错在哪了？”

周清野抬眼，眉峰凝起，眸光暗沉如夜。

“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生气，只是我心里有点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我知道你那么做的原因，无非是在照顾我的自尊心，我不是不领情，只是我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去接受你迁就我的这一切。”

“我其实很高兴自己在你心中的份量也非常喜欢跟你在一起，甚至，我觉得我很幸运，因为你能懂我。”

“我只是苦恼现在的困境，不是害怕也不是无力，只是觉得疲惫，我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你。”

“先前家里的事算是解决了，现在又有了突发情况，情况变得更加不好了，我只是觉得有点难堪。”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也不觉得自己不够好，可我遇到你了，舒妤，你太好了，好到让我觉得自己远远不够好，你让我望尘莫及。”

“我曾无数次畅想，要给你好的生活，让你过得开心快乐，可如今，我好像没有什么能给你的，我的家庭情况就是这样，我本不觉得累，只是在想着你的时候我会觉得愧疚，是我把你拉进了泥潭，让你跟着我一起担心。”

“我向来自傲，骨子里倔强，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的姑娘为我遮风挡雨。”

“舒妤，我们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是我把你从光芒万丈的地方拉了下来，让你跟着我一起感受我世界里的不容易和无奈辛酸。”

“你本可以一生无忧，完全没有顾虑地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去追寻你的梦想，是我绊住了你的脚步，是我束缚了你自由的灵魂。”

“我在你这里得到了太多，可我给你的真的太少了。”

“阿妤。”

“爱情本该不是这样的。”

“是我对不起你。”

是啊。

当爱情成了一种束缚，那么还剩下什么呢？

回忆吗？

不是。

无尽徘徊的无奈。

舒妤抿唇。

她真的没想到他竟这么多酸楚。

她懂他，却又不懂他。

她太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会做什么选择，可正因为如此，她又看不懂他了。

先前她以为家庭差距根本不是横跨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但现在显然错了。

家庭差距太大，自然会促使人思想的不同，即使周清野知道要怎么做，但他还是不得不局限在这个环境里。

换而言之，纵使知道什么情况是最坏的，什么情况又是对他最有利的，但一旦涉及家庭，难免被圈定在了这个范围里。

有了局限，要么屈服，要么挣脱。

但是自小生长的环境长期以往已经形成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很难发生变化。

现在……她对他的爱也成枷锁了吗？

该怎么办？

双方必须要有一个低头，他们才会有转机。

可他们都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而骨子里倔强不肯服软正是他们被彼此吸引的一个特质。

他们太过了解彼此，也清楚想要的是什么，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想方设法地去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

按照现在的情况而言，双方趋于一种平衡状态，那么一旦打破，会面临些什么呢？

他们还是当初自己喜欢的自己吗？

这样，爱情的意义又是什么？

两人目光交错，而后又错开，低眸思虑着。

“那现在你是想放弃了吗？”舒妤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眼神迸发出一种压迫感，沉下脸来，冷眼道：“周清野，我问你，你是不是想放弃？”

他的目光微微一滞，瞳孔骤然紧缩，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双眸沉沉。

“没有。”周清野苦涩道：“舒妤，再给我点时间，等我解决好家里的事情可以吗？”

“好。”舒妤苦笑，“我尊重你的选择。”

本来她还想问一下他电话的事情，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他不想她干涉，那她便不去干涉。

他们之间是自由的，他想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她自然会同意。

舒妤淡笑了下，“今天累了，我就先回去了，你把这些东西拿上去吧，代我跟阿姨问声好。”

周清野还想说些什么，但嘴里却吐不出半个字，他轻轻启唇，只说了一个字：“好。”

舒妤没再开口，直接转身，背影决绝又利落。

周清野眼眸幽深。

希望这段时间他可以撑过去，顺利解决家里的事情。

他不能没有舒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