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志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70.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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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凉州外
凉州城外。
千里雪原掩不住战后的残戈断戬。
大地白骨露野,血水与雪水曾经融为一体,又被积雪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
残留在戈上的旗幡已然破碎,被北风吹过忍不住呜咽出声,低吟浅唱着尸横遍野的悲歌。
此刻,距离凉州城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北冥军在城中已经留了近一个月,每天从城内扔出来的都是驻城兵士与留守百姓的尸体。
到如今,城外仍然可以听到老鸹的叫声,它们立在枯枝残戟上,等待着城门再开。
天地昏暗暗的,风中吹来腐烂的尸体气息,不远处,蹒跚而来一个瘦高的身影。
他衣衫褴褛,随着呼啸的北风吹过,踉跄着前行,满头的发已经打缕,混着不知是雪还是血的湿意,结成一团团,潦倒至极。
面上的鬓须覆住了大半张脸,杂乱的被雪与水拧作一团,只余下一双满怀恨意的眼,望着凉州城的方向。
他一身破烂,就连指甲缝里也满是泥污,手里杵着的一根断木做的拐杖,他背上背着一把巨剑,剑上豁了几道口,看上去年代久远,也已经没法再用了。
厚厚的棉衣已经发黑,脚上穿着一双辨不出颜色的毛皮靴子,却已经破了个洞,露出他冻得发青的脚趾。
腰间捆着一道麻绳,麻绳结结实实在他身上勒了几道,左侧还捆着个奇怪形状的东西。
渐渐的,他走进了荒原,惊动了几只正在啄食腐肉的老鸹,发出“嘎嘎”的叫声,隐约令人觉得不安与恐慌。
他望向四周,神色扫过断肢残骸,双唇微微颤抖着,呢喃着:“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怎么下得去手!”
一阵寒风吹来,他腰间鼓起那奇形怪状的东西忽然动了起来。
他仿佛未曾察觉一般,蹲下身子,伸手去触碰地上的尸体,一具,两具,三具……
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随着时间的飘移,他的双目开始变幻,直到慢慢变成了鲜红的血色瞳孔。
他双手抱头,疯魔一般哭喊,嘶吼,周身渐渐氤氲出黑色的气雾。
渐渐的,他耳边传来人群哀嚎的哭声,狼群的吼叫声,一些人痛苦的哭声,一些人狂妄的笑声,一幕幕一篇篇,不断的在他脑中回旋。
恍惚间,他伸手抚向腰间不知名的东西,双唇似是呢喃着什么,片刻后如梦初醒般,嚎啕大哭。
沉痛的嘶吼声从雪地上传来:“沈诏,沈诏,我要杀了你,啊——”
他颓败的垂下头,埋头在雪地里呜咽着。
仿佛一个无措的孩子。
奇异的是,越来越多的白雾从战场上聚拢而来,围绕在他身旁久久不愿离去。
许久之后,他慢慢平静下来,踉跄着从雪地上艰难的站起。
他望着眼前尸横遍野的的荒原,慢慢的解开背上的大剑,解开自己缠满了绷带的左手。
左手的绷带染过血污,血污的颜色深浅不一,像是不同时候留下的。
最后一段的绷带,却已经和他手心粘黏在了一处,显然是伤势未愈。
可他只是闭上眼睛,突然发力,撕扯下了那一段绷带。
霎时间痛意席卷,他周身过电般颤抖一阵,绑带被撕开,掌心被绷带缠住的地方白皙干净,只是布满了一道道的伤,而这伤中,一道黑红色的法印隐约可见。
他直了直腰身,远远的望去,他一双眼才慢慢恢复了常态,蹒跚的拖着身子往尸横遍野的荒野中去。
恰北风吹来,吹起他发须往身后扬起,露出有些熟悉的眉目来。
他嘴里慢慢的念着:“许吾汝之灵,报汝所怨,许吾汝之恩,还汝所愿。”
白色的雾色在他周身盘桓,随着他走入荒野,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了一个回旋的气旋旋涡,遮住了他身形。
随着掌心鲜血滴落于雪地,几道耀眼的红芒在原野上来回穿梭,似乎在唤醒这荒野上不甘且愤怒的死灵。
霎时间,荒野的怨气愈来愈盛,天色也渐渐暗了,偏偏此时本就是黄昏时,一时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天生异象,还是夜幕降临。
少顷,原野上传来一声长啸,是风声狠狠的刮过,叫荒野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见一道青色的影子,缓缓的幻化而出。
青烟慢慢聚拢,慢慢凝聚,只一会儿的功夫,只见他身披黑色战甲,发髻高束,隐约可见额前绑着一条两指宽的红布条,那束额之下,剑眉星目威武英姿。
正是凉州城中战死沙场的前锋将军——谢宁。
“来者何人,何故扰我将士安宁。”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青烟中凝聚的英武幻影,神情激动。
是他了,就是他了,他要找的,就是他了。
他感到源源不穷的力量,正向幻影凝聚而去:“吾乃韩靖,将军的仇,将军的恨,吾可为将军达成。”
他话刚落音,谢宁的幻影忽然笑了,略显可怖的笑声在荒野上愈显阴深:
“月狼王与北冥勾结,侵我国土,杀我将士,屠我百姓!你、居然还说得出来报我的仇?我的恨?可笑,你当我东洲将士可欺不成!”
霎时间,掩埋在冰雪之下的刀戟颤动,蓄势待发。
韩靖岂能如此束手就擒,他提了大剑横与身前:“将军误会了,月狼王被北冥王设计陷害,如今还困于北莽山中,入侵东胜国,并非月狼王授意。”
然而狂怒中的幻影岂能这么容易就听信他这番话,反而更显狂躁。
源源不断的压迫感从幻影身上传来,与拔地而起的刀戟化作狂风般扑向韩靖。
韩靖提起大剑,一剑劈去,剑气如虹,与纷乱的刀戟撞在一处,恰如一阵响亮的筝鸣声。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幻影傲然而立,望着韩靖忽然桀桀的笑了:“是有几下本事,竟能接下我这一招,我接受你的条件,但你须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韩靖拼劲全力接下那一招,早已脱力,他咽下涌上喉间的鲜血:“将军不妨直说。”
“月狼王既在莽山,那如今出现在凉州城的狼王是何物?”
“城中那只,是被人强行炼化出来的妖物,他饮了月狼之血,有了月狼之力。”
“那炼化它的人,可是他身旁的那白衣男子?”
“不是,不过那人是北冥国的国师,如今名唤沈诏,将军若是想对付北冥国,此人是关键。”
“呵,”谢宁笑了笑,笑声骇人,他转身看向远处的凉州城:“看起来,你对这沈诏,也是恨之入骨啊,只提起便咬牙切齿。”
“将军可还有别的要说?”
谢宁回过身:“没了,就是有,慢慢来也行。”
韩靖闻言收了大剑,白雾又渐渐萦绕周身,而后越来越多,直至将大片荒野遮住。
一点猩红的微光,之于白雾之中隐隐闪烁着。
一个声音传来:
“福祸相生,命主无常,紫薇易相,天垣初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