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第二名刺客的长剑将至之时，程不器已左手搂着柳南雁飞身出了亭子，微弱月光照耀下，能够看清对面刺客的面容，程不器心中登时一惊。

而刺客自然也能看见程不器的面容，一前一后两名刺客同时一惊，尤其是侧后而来的蒙面剑客，明明剑势更盛，却在最后一刻偏转了一寸剑锋，与程不器的腰间擦身而过。

程不器顺势将柳南雁一把推向了柳茹玉的方向，柳茹玉此时也不再遮掩自己的身手，飞身一跃接下自己的堂姐，落入赶来的梁辛夷所带铁鹰卫护卫之中。

梁辛夷本想上前相助，却被程不器一道眼神瞪回，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紧守皇后不离半步。

程不器脱手推出柳南雁的同时，借助反力又飞向长亭之下，将两名刺客引入暗处，顿时夜色之中只有阵阵长剑相碰的火光飞洒。

程不器将两名刺客引入暗处，一来是想借助黑暗消减对方人多且功力深厚的优势，同时也不愿被外人看到自己与对方两人的动作。

在刚刚那一刹那，程不器与两名刺客，互相已就着月光认出了双方的身份，正是多日不见的李元霞与李婉秋师徒。

而自从认出程不器之后，师徒俩的剑招频率也逐渐放慢，此时与程不器在暗处交锋，只是各自敷衍。

虽说李元霞师徒初入京之时，对程不器是抱有极强的杀心，但终归是被他以德报怨，各自数次相救，当下再也下不了杀手，只能犹犹豫豫与他剑来剑往敷衍了事。

可程不器此时心中却是极有火气，甚至想在此时下杀手，毕竟柳南雁对柳茹玉有多重要，他心知肚明，何况这位自己红口白牙，上嘴皮碰下嘴皮白认的姐姐，确实帮过自己不少，怎么忍心看她被刺客所害。

“你们自身也是女人，难道只会拿女人出气？杀一个皇后能复国吗？”

程不器勉力抵挡两套的流光幻影剑，尤其是李元霞。

虽然此时对程不器并无杀心，但上九品剑手的实力摆在这儿，又是堂堂有名的青元剑仙，普通的劈砍、挥刺，力道都非寻常剑客可比，程不器勉强接下。

李元霞只是放慢手中长剑的速度与力道，同时内力收了大半，李婉秋也是犹犹豫豫，出剑速度也慢了不少。

李婉秋自然是听命于师傅李元霞，而且自身也是前越皇室后裔，复仇复国的理念根深蒂固。

李元霞与闽南王有联系，如今南方复楚的消息传到天下各处，闽南王攻势正猛，形势大好，自然可以在京城多行刺杀，扰乱长安城，与闽南王遥相呼应。

但听着程不器的话，李元霞心中也一时有些愧疚。

“刺杀皇后不算本事，有本事过几天跟我一起刺杀皇帝，这才是复国侠士，而不是畏惧艰险的狗熊！”

程不器借着两师徒犹豫的功夫，一句话将两人引上了自己的路，给了两人退去的台阶。

其实自打看见程不器舍身相护，两人都没了杀心，见他有意放师徒脱身，随即俱是长剑虚招，眨眼间又遁入了黑暗。

其实李元霞与李婉秋早已隐匿气息潜伏多时，只是此行皇后的护卫太过严密，尤其是除开铁鹰卫的高手外，还有数道不明身份的强者气息，使得两人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在刚刚不到半个时辰内，李元霞却察觉之前隐约感觉到的几道强者气息突然消失，这才借着夜色遮掩潜入过来，却还是被程不器打乱了计划。

李元霞之前想的清楚，堂堂皇后身旁不可能无人护卫，两师徒想的是一人佯攻，一人突施杀招，得手之后即刻遁逃，要是能够将当朝皇后刺杀得手，天下必定哗然一片，这对楚地复国反攻的闽南王是不小的助力。

但被程不器打断了两人的计划，此时已绝无再得手的可能，师徒俩借着程不器的话头，双双遁逃入夜色之中。

程不器感受到两人身形远去的劲风，这才在黑暗之中收起了嘴中的吹针暗器，不敢断定两人是否会折而复返，飞身至柳茹玉与柳南雁身旁守卫。

看着李元霞与李婉秋师徒遁去的方向，程不器目光凝重，随后转身看着与柳茹玉并立的柳南雁：

“皇后姐姐受到惊吓没有？”

柳南雁毕竟是当朝皇后，经历过大风大浪，一国之母的气度、威严不会被轻易吓到，只是看着程不器的眼神格外诧异。

刚刚还一本正经的程家君子，此时又变成了一副嬉皮笑脸、言语举止轻浮的浪荡子了？

只是这一变化，柳茹玉也有所察觉，但并不在意，反而是程不器本人，竟没有发觉自己语言与神态的微妙变化。

柳南雁微微低头。

“没有，多谢...多谢程少将军出手相救。”

此时柳南雁脑海之中，尽是刚刚那一刹那，程不器不顾安危力敌两名刺客的情形，尤其是被他单手抱着飞身而起的身姿。

柳茹玉心思通透，看出了自家堂姐的心思，悄悄凑近在她耳旁低语：

“怎么样，我这大宝贝是不是能文能武，天下第一等让女儿家着迷的好郎君？”

柳南雁难得的脸色一红，立时瞪了柳茹玉一眼，罕见地收起了一国之母的威仪，变成了一个会跟自己姐妹打闹的寻常姑娘。

但程不器没有心思看着两大美女的互相嬉戏，而是目光凝重，深思刚刚那一刹那的情形。

虽说此刻呼喊捉拿刺客、护驾的声音此起彼伏，数道凌厉的气息也是朝着李元霞的方向追去，可在刚刚，周围明显没有这么多人存在，好似刻意躲藏起来一般。

甚至让程不器觉得，李元霞师徒能够顺利摸近此处，都有几分值得怀疑的地方。

柳南雁虽然不惧，但终究还是有些惊吓，回到了山庄的房内，柳茹玉也怕她神思不定，决定陪伴，倒是冷落了程不器。

此一行因为出了刺客刺杀皇后的惊天大案，只能不了了之，一行人只能浩浩荡荡地匆匆回了长安城。

回到威王府的第一件事，程不器是找来了莫九千。

“莫叔，这一次春游之行，可是让我收获颇深。”

“之前倒是听柳姨提过，皇后柳南雁与皇帝李承安之间帝后不和，如今竟到了这个地步。”

莫九千思考着程不器的几句话，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少将军所说，是指那日刺客现身之时，周遭隐匿的狼卫以及其他护卫高手消失的疑问，是皇帝暗下刻意为之。”

程不器点点头：

“不错，否则我想不通还有别的原因。”

“照少将军所言，那皇帝手下的人，必然也早就追踪到了李元霞师徒的行踪，这才故意放纵其下手？”

程不器又思索一阵。

“具体躲藏的行踪不一定有所察觉，毕竟堂堂上九品剑仙的身手，寻常铁鹰卫与狼卫根本追不上，但最后时刻肯定是发现了二人的踪迹，同时判断出了两人的目的，才故意收拢人手放两人行刺。”

莫九千沉思良久：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前不久皇帝指使成亲王收买人手，借由诬告岳州知府陆天锡贪污一事，罚了陆老相的品阶，夺了部分权利，如今又有意对皇后动手，这长安怕是要变天，皇帝可能有大动作了。”

程不器点头认可，想起之前岳州知府被白衣士子揭发贪污受贿一事。

“对了，那个陆天锡怎么样了，不是多方运作之后，应该被押回长安再行审理吗？”

程不器曾指使莫九千暗中发动关系、力量，将陆天锡押回长安，只要当堂审问，使得岳州清河郡水灾一事彻查清楚，皇帝自然不好再说什么，陆文桢的宰相之位也能暂时稳固。

但莫九千接下来的话，却让程不器心中有些怒气。

“刚刚接到消息，正要向您禀告，那陆天锡在押回长安的路上，自己服毒死了。”

“什么？”

程不器暴起。

“我们的人趁机碰过了，确实是毒发身亡，但不是自己服毒，而是被人在饭菜里投毒。”

死因简单，下手的方式也简单，但却实打实坐实了幕后黑手不愿陆天锡进京受审的事实。

程不器恢复情绪坐下，一时有些替这位陆知府惋惜。

自打岳州一案告发后，程不器让莫九千仔细搜集过陆天锡的信息，得知这位陆家后辈，确实有陆家二老的风范，真正做到了公正廉洁、爱民如子的程度，治下百姓也是交口称赞这位知府爷。

但就是这样一位被百姓爱戴的好官，竟在自己还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死于皇帝的心机，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究其原因，只是被当成了皇帝打压陆文桢这位老相的棋子，一时感叹人命轻薄。

程不器沉思良久，才又开口：

“最近还有什么事？”

莫九千将手中的纸条逐一看过后道：

“三国使者皆已进京，鸿胪寺报的是受皇帝李承安邀约，只有北燕还有皇帝拓跋昊的指派之意，目的是止息边境战事，另一事就是，忠毅侯家李瑜的一月丧期到了，后天就是下葬之日。”

程不器双眼一亮，露出几道凶狠的凌厉之气。

“忠毅侯李承翼，暗中可有收拢人手，聚集江湖高手？”

“确实有，其中还有那日您说跑脱掉了的袁氏兄弟中的袁东。”

程不器狠厉一笑。

“他果然不肯罢休，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莫九千此时猜不透程不器的心思，只是直觉告诉他，此时程不器的笑透露着几分狠毒与决绝。

“莫叔，给忠毅侯送一封帖子，李瑜尸骨出丧之日我定然亲自登门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