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器微微笑了笑，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只要让李承怀自己起疑，怀疑他已经掌握了这位皇家亲王操纵科考一事，而李承怀一旦有了疑心，就会患得患失或是轻举妄动，动起来之后就会暴露更多问题，让程不器能够更加轻易地处理这一件事，乃至成亲王本人。

此时此刻厅中几人只有程不器心绪泰然，而另外三人则已有了几分坐立难安的感觉，更是都巴不得程不器快些离开。

程不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已经探出了想要的信息，因为李承怀避而不答的态度，与模棱两可的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出了成亲王府，程不器坐在马上缓缓行驶，老十三紧随护卫。

来到这一世已有不少时光，程不器的感受，整体而言还是比较舒心的，而前世经历过的被顶替冒名的事，被高高在上的权威抹杀的经历，这是第一次见到，所以才有极大的触动。

程不器跑去拜访成亲王的事，柳茹玉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从他出府时的神态，以及程不器近来调查的科考一事，柳茹玉更看得出他心中的愤怒。

柳茹玉从不觉得自家不器小郎君是个残忍的人，哪怕外界传闻以及他的许多行为，确实看起来很残忍，但她知道其中的详情。

不过柳茹玉也知道一点，程不器不会轻易愤怒，而每一次都会有人丧命，所以在看出程不器心中愤怒的那一刻，柳茹玉就知道又有人将要死去。

而且柳茹玉更加敏感的意识到，程不器突然跑去拜访成亲王李承怀，不会是无的放矢，很大的可能就是，让他愤怒的就是这位当朝皇家亲王李承怀。

柳茹玉心中有了设想，也许不久的将来，程不器在外人眼中那残忍弑杀的手段，就要降临在这位成亲王身上，这将是何等地惊世之事。

柳茹玉清楚，在这长安城内，能够劝住程不器的只有自己，而此次明显事情非同寻常，为了不让他身涉险境，心中还是打定了主意，如果有可能，还是劝劝程不器，不必非要取人性命。

回到威王府之后，程不器整理着两日来审问范无落与周振乾，以及褚成青的供词，而柳茹玉则待在自己的柳亭别院。

程不器这一次之所以下定决心，要帮着王尚可申明冤屈，最大的原因是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前世的影子。

被人剥夺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这是世间最痛苦，最难以释怀，最足以去痛恨命运的事，程不器前一世没有足够的能力，但今生却可以做到的事，绝不会轻易放过。

“不器？”

柳茹玉这些时日都是与程不器亲密相处，虽不是夫妻却也差不了多少，半日不见也如程不器一般，生出如隔三秋的想念，所以照例提着为他准备的糕点来到了程不器的房间。

“前几天你念叨上一次的桂花蜜饯，今天给你准备了，还有我新做的几样糕点，给你拿来尝尝。”

愁眉紧锁的程不器，听见柳茹玉声音的一刹那，刹那间就眉宇舒展，露出会心一笑。

“你看我进了长安城，是不是让你忙的都歇不了多少时间。”

柳茹玉与程不器相对一笑，甜言蜜语都不必讲，各自心思已然明了。

“你去成亲王府，这一行满意吗？”

柳茹玉与程不器关系非同寻常，任何时候说话都不必试探他的口风，也不用顾忌他的喜怒，因为程不器从不会对柳茹玉有一丁点的怒火。

程不器接过柳茹玉手中的食盒，急忙拿出她亲手做的几道糕点尝了起来，在成亲王府只是喝茶，确实也有些饿了。

“差不多吧，也算是当面跟这位成亲王求证了一下，没有半分疑问与冤枉。”

柳茹玉伸手抹去程不器嘴角的糕点残渣，犹豫后道：

“这成亲王毕竟是皇家亲王，与当今皇帝乃是亲兄弟，你真的要...对他动手吗？”

程不器看着柳茹玉略带忧愁的眼神，知道她又开始为自己担心，而为了不让心上人过分忧虑，程不器也就没有过多隐瞒。

“成亲王不比皇帝本人，要是对他动手，皇帝不对我处罚，确实对齐王、赵王以及一些老臣不好交代，但我的目标并不是成亲王，所以你放心，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柳茹玉瞬间就将心中的悬石放了下来，她不是毫无见识的小女子，对当下朝中的局势看的十分清楚。

程不器这一次的计划，虽然还是冲着皇帝李承安去的，但中间过程，也许要涉及处置李承怀，这是比较麻烦的事。

直接对皇帝李承安动手，他隐忍不怒，其他人不会作死地替皇帝出头，可程不器要是对李承怀动手，先不说其余几个亲王，就是李承怀的子女家人，哭着闹着要李承安处置程不器，事情还更麻烦一些。

此时程不器说明了不会对李承怀痛下杀手，柳茹玉也就不再担忧，在她的认知里，李承安也是造成自己与程不器这些年分离凄苦的原因，不仅没有臣子对天子的尊敬，也是只有厌恶痛恨。

单单只是对李承安，柳茹玉甚至都愿意与程不器一同跟他翻脸，哪怕身死也无所谓。

这是一个女儿家，在挚爱之下最刚烈的态度。

程不器看着柳茹玉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忧心，只觉得命运给了他重活一世后，实在是待他匪浅。

这一世有着最疼爱自己的母亲，还有着世间最好的佳人陪伴自己，正是在告诉他，命运也许在一定的时间段内不是公平的，但多数时候，或者说从长久的眼光来看，它总还是公平的。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管这件闲事？明着又去得罪当朝一位亲王，多少还是有些过于狂妄的。”

柳茹玉淡淡一笑，道：

“我管这些做什么，我只知道不器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遇见世间不平事就应该管，至于那些作恶的，就都该被惩处！”